瑞貝卡像是被嗆了一下,秀麗的臉龐漲得通紅。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如此冷漠,簡直就是冷血動物!如果大家都跟你一樣,對公共事業漠不關心,又有誰會站出來領導獨立革命,帶領同胞們擺脫宗主國的壓迫,追求自由與幸福!”

“獨立革命成功以後,人們就能過上好日子嗎?”喬安打斷她的慷慨陳詞,突然發問。

瑞貝卡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儘量平靜下來,慎重思索過後才做出自認為無懈可擊地答覆。

“從長期來看,是的!”

“從長期來看,不鬧獨立,人們也能過上好日子。”喬安面無表情地說。

“可是……”瑞貝卡想反駁,卻找不到恰當的突破口。

這時,喬安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從長期來看,我們都死了。”

這話說的太真實,太殘酷,瑞貝卡聽到的一剎那,禁不住心生悲涼,過了許久才打破沉默,放棄咄咄逼人的姿態,試圖與他推心置腹,尋求共識。

“看得出來,你心裡認定還有比參加獨立革命、建立一個共和國更偉大的理想。”

“沒那麼偉大,只是想追尋一些問題的答案。”

“可那究竟是些什麼問題呢?”瑞貝卡忍不住追問。

喬安雙手交叉墊在腦後,仰靠椅背遙望天空。頭頂柳樹枝條隨風搖曳,在年輕法師清秀的臉上投下斑駁陸離的陰影,平添了幾分憂鬱氣質。

“我原本追尋的是人生的意義,莫里亞蒂教授自願捨棄人類的身份,使我深受觸動,在思考人生意義之前,我得先搞清楚何為‘人性’。”

一邊思索著,喬安徐徐開口。

“我還想知道,究竟是生存高於一切,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只要活著就行;還是說相比生存本身,保持人性與尊嚴的生活方式更重要,而某些生存方式,哪怕可以延續生命也不值得過。”

瑞貝卡搖頭嘆氣,覺得他這個人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卻傻得讓人心疼。

“可是這些哲學難題已經存在上萬年了,如果有答案的話,應該早就被聰明人找到了,既然過往無數年來那麼多先哲智者都未能給出令人信服的答案,你又何必鑽這個牛角尖,自討苦吃。”

喬安自嘲地笑了笑,漆黑的眼眸閃出異常明亮的光彩。

“既然這些問題已經存在了上萬年,流傳至今,就意味著世人沒法子不去追問,縱使明知道結果很可能是白費力氣,自討苦吃,也會有人不得不繼續探究下去。”

瑞貝卡無言以對,咬著嘴唇,環繞池塘垂首踱步。當她再次回到喬安跟前的時候,手中握著聖徽,眼中的陰翳也被一種蘊含神性的堅定光輝取代。

“喬安,我有一種直覺。”

又來了?!

喬安不由心頭一凜,連忙坐直身子,注視著女牧師,懷著緊張的心情期待她做出預言。

“總有一天,你將以人類的身份獲得永生,或許那時候你就不用再為人生的意義而苦惱了。”瑞貝卡微笑著說。

喬安點了點頭,卻沒有如她期望中的那樣欣然解脫,如釋重負,反而提出一個令她始料未及的問題。

“如果我能獲得永生,那當然很好,可是你們怎麼辦?”

瑞貝卡愣了一下,終於剋制不住眼中的淚水,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