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喝了一大口冰鎮果汁,咂了咂嘴,猶豫片刻過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向教授先生髮出規勸。

“導師,其實不用我說您也知道,‘幻露’不是什麼好東西,長期飲用會使人成癮,損傷大腦,您的頭腦,價值無可估量,得要好好保護才行!”

“你說得對,喬安,在這方面你比我強,自制力沒得說。”

莫里亞蒂教授嘆了口氣,眼神變得分外憂鬱。

“其實我也知道這樣尋歡作樂沒有什麼意義,無非是在麻醉自己,但是人生在世,誰又不是在自我麻醉呢?”

“還記得你在入學之初,曾經寫信問我‘人生有什麼意義’,我沒有現成的答案給你參考,事實上我傾向於認為,人生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可言。”

“您太悲觀了……”

導師流露出的虛無傾向,使喬安深感心疼,他寧願這只是導師一時心情低落之下的抱怨,而非經過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

“喬安,悲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對人生無意義這一殘酷現實,找各種看似值得奮鬥的目標欺騙自己,那種所謂的‘樂觀主義者’,才是最可悲的。”

“我無法理解您的觀點……”

“人生在世,能夠確信的唯有兩個事實。”

“您指的是哪兩個事實?”喬安好奇地問。

“第一個事實,是我們皆非自願出生,在形成自由意志之前,就被強行拋到這個並非自己選擇的世界上來,我們的存在,先於本質。”

“人們常說,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生活,總有無限的可能性供我們去博取,其實這只是自欺欺人的幻覺。”

“我們唯一能夠確定的,除了自己是活的,就是註定會死——這就是第二個事實。”

“我們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具體是哪天,事實上每一個明天,都處於生與死的疊加狀態,半生半死,不死不活,直到最終衝進死亡的懷抱。”

“這種不確定的、生死疊加的存在狀態,只有到死亡降臨的那一刻才被確定下來,然而對於一個死人而言,確定性又有什麼意義呢?”

“正如你在寫給我的第一封信中所說,如果把人生的痛苦與快樂進行加總,最後的淨值往往是痛苦而非歡樂,既然如此,我們何必活得那麼嚴肅?”

“反正難逃一死,我們幹嘛不及時行樂,從無意義的生命中儘可能多的榨取樂趣,用於對抗壓倒性的痛苦,這樣臨死的時候,至少不至於太虧本是不是?”

導師的反問,使喬安陷入長時間的思索。

喬安從前一直覺得,像莫里亞蒂教授這樣,具有強力意志、蔑視世俗倫理規則的人,應該是一個堅定樂觀的人。

然而聽了導師這番傾訴,他知道自己錯了。

事實上,“堅強”與“悲觀”這兩種性格並不矛盾。

越是這種具有強力意志,時時刻刻散發出強烈的光與熱、使周圍的人深受感染甚至頂禮膜拜的“太陽”型人格,就越是隱含著巨大的悲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