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節:惡鬥(三)(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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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壽命短暫的種族,死亡一直是任何人類文明都無法抹去的陰影。
青春與活力終有一天會化為遲鈍與腐朽,曾經以一敵百的老將最終卻屈辱地死於年青時絕對不會敗北的對手刀下。
所以古來里加爾的帝皇親王、大公貴族們無不苦苦尋求長生不老之道,這其中有不少寧可犧牲萬千子民去觸碰禁忌之道也要永遠地活下去。
可他們不明白,對情感豐富的短壽種而言,看似賜福的長生其實是一種詛咒。
因為一切都終究會歸於乏味,當世間不再有任何能讓你心跳加速的事情時,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見了千百遍因而一切皆是“怎樣都好”與“無所謂”。這種麻木空虛但卻永恆的“活著”又與“死”有什麼區別。
或許是作為這種觀念的反例,在災害頻發生命更加易逝的新月洲,也便誕生出了這樣一種主要是在武士階層流傳的別樣哲學——人生或許不必很長,但要讓自己的死具有美感與意義。
如同花期短暫而絢爛的櫻花,在枯萎的一瞬間漫天飄零的花瓣既意味著死亡卻也美不勝收。
以“美麗的死”來昇華短暫的一生,比起渾渾噩噩地活著,死得有意義才是武士們所追求的極致美學。而主人翁視死如歸英勇就義,也往往是各種武勇傳說當中必不可少的環節。
基於這樣的文化基調,在一部分接受了和人文化輸出的帝國文人口中,和人的武士化身為極其崇高悍不畏死又無比忠誠的勇者,是貪生怕死的帝國騎士所無法比擬的浪漫存在。
而經受這種文化教育薰陶成長的人在思路上到底與里加爾人有多大區別,當那群搖搖擺擺人多勢眾一眼看不到頭的亡靈從黑暗中走出時,洛安少女清楚地意識到了。
“我留下來,各位撤退吧。”首先是一隻手臂受傷的鳴海如是開口,他深知自己戰鬥力已經受到極大折損因而咬牙做出了這樣的覺悟。緊接著旁邊的老喬又接著阻止了他:“你揹負著比我更重大的責任,斷後交給我吧。”
彌次郎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博士小姐抿著嘴唇看著這一群武士,就連虎太郎也因為他們崇高的犧牲精神而久久無法發言——在這樣大義凜然的氛圍之下,米拉尷尬地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決定開口。
“那個,打得過的。”亞文內拉底層出身的傭兵小姐無法理解大洋彼端武士們的美學,作為備受歧視的洛安人,她迄今為止十餘載的人生有大半都是在努力克服嘗試艱難求生。
所以她無法理解這些人會在局勢尚未到最絕望的情況時就輕易放棄開始追求崇高自我犧牲的做法。
即便可能都會誓死奮鬥,但追求的終點卻是不一樣的。
冒險者的誓死奮戰是為了緊緊抓住哪怕僅有千分之一的存活機率,而武士們的戰鬥則是想給自己寫下一個華麗的句號。
可又有什麼樣的死是真的華麗而絢爛的,死就是死,什麼都沒有剩下。
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飯菜看不到漂亮的景色,無法體驗到完成任務獲得報酬的成就感,無法學習更多的知識見識更多人與物。無法聽到親朋好友的歡笑,曾經的遺憾也再無彌補的可能,餘下的只有無盡的空虛與寂寥。
平凡的里加爾人出身的洛安少女,即便與他們共同旅行並肩作戰,也許也永遠都無法理解尊貴的武士老爺們對於高貴死亡的追求。
但這還有另一個原因。
她對於絕望的定義也許要遠比哪怕年歲更高久經自律刻苦文化薰陶日日夜夜苦練劍技,卻始終只是駐足於青田家高牆大院之中鳴海等人。
要更苛刻一些。
疲憊與困境是確實存在的,儘管實際上從虎太郎下山求援到往返再到進入洞窟或許還沒有超過30分鐘的時間,但高強度的接連戰鬥未得休息足以令人注意力渙散。
但這是第一次這樣嗎?
從登記掛牌成為正式的冒險者開始,有多少次的戰鬥是擁有十足勝利把握的。又有多少次是處在艱難的情景之中僅憑毅力咬牙撐下來渡過難關的。
她理解不了。
還能呼吸,還能揮劍,雖然因為接連戰鬥和有毒的環境而十分疲憊,但頭腦是清醒的。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考慮什麼讓誰留下犧牲斷後這種事——“這是缺乏遠見與大局觀的天真”也許假如她開口說出這些質疑,鳴海他們會這樣反駁吧——可作為專家,所學習的那些格鬥技巧與軍事知識,不正是為了拿來將“天真的構想”化作“現實”的嗎?
為什麼他們看起來似乎並不打算拼死一搏便準備放棄了。
她理解不了,即便是同伴,由於出身的文化是如此迥異,雙方在面對這種局面時產生的第一想法也依舊可以有天壤之別。
而且她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哪怕米拉開口說了能贏,鳴海和老喬也依然只是沉默以對。
她終究只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在武力盡數為男性所把控的新月洲武士社會,儘管她證明了自己的戰鬥力,卻仍舊避免不了會被輕視。
“我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儘管並未直接開口說出來,但這種常見的仗著年長便認為自己全部正確的思維仍舊透過沉默被傳達了過來。
正確與否不是高位者最在乎的東西,權威不容置疑,除了地位以外年齡也通常與權威和資深掛鉤。這是任何一行都有的規則,哪怕年青人更有才華與實力也需要低頭做人攀上高位再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