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節:龍與蛇(四)(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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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這些事情,都是他在做。防衛工作,物資流通,安撫人心。別的人或許會因為這種權力的掌控而驕傲自滿,但清石只是感到了不安。
自從到達章州以後,他的主人似乎全身心地沉迷於挖掘所謂能賜予神力的神水這件事上。除了帶著那沼澤村覆滅時少部分跟著他的女人還有負責根據傳說尋找神水的本地獵人和部分浪人去尋找這股傳說中的力量以外,他對其它所有事情都不關心不在乎。
惡蛟食人,無孔不入的鼠蟻侵蝕了口糧。誤入瘴氣使得麾下的人有所減員,流寇們鬧內訌以及趁著管理混亂偷盜財物和補給物資肆意揮霍的事情更是時常有之——清石本意是想把所有人都約束在沼澤中,他們的物資足夠撐一個月,派出去購買也只需要少量人員便夠。
可這些流寇哪有什麼秩序可言,亂糟糟往外跑的他們早早就把自己的存在暴露給了周邊的村民,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官府給盯上——可即便他把這些報告給三郎,他也顯得完全不在乎。
然後事情就到了最糟的地步。
是惡鬼?是這片大地的詛咒?還是官府終於派出了部隊。
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有些什麼人來到了這附近,而且己方接敵了。遇襲,並且慘敗了。
在星羅密佈的各個前哨營地被襲擊,大火燒掉了他們三分之一的物資和財物以後,不耐煩的三郎直接讓他“全權管制”,於是清石選擇了通知部隊回撤到本陣。
而也正是在這個時間點,清點人數的他才恍然發現有近乎一半的流寇趁著混亂擄掠了財寶便離去了。
剩下的人數僅有600不到,並且糟糕的是作為心腹精銳的忍者部隊和浪人部隊有大批人員戰死或者失蹤。
等到他終於反應過來對方是在精準地打擊自己麾下的骨幹部隊,因為缺失了這些人員剩下的流寇亂成一團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時,這個一向沉穩哪怕在失去故鄉失去兄弟和諸多同胞的時候都沒有慌亂的男人,長達10分鐘陷於呆滯之中,無法言語。
是他終於在歲月的面前變得遲鈍了嗎,又或者一心一意想著忠心侍奉主人維持秩序,有朝一日便能回到過去的日子使得他忽略了很多重要的資訊。
看著僅僅只剩下7個人的忍者部隊。
“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麼”的想法浮現在了清石的心中,他握緊了拳頭,再一次嘗試去向三郎報告並且尋求這位在過去一直很有能力的主人的意見。
然後在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在對方玩世不恭的態度之下升起一股無名火,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對著本該侍奉的主人拔出了刀。
但瘦弱的獨眼龍卻以驚人的速度躲開了他的刀,並且一拳反擊便把經驗豐富的忍者領隊整個人打飛了出去。
脊椎重重地撞在大帳厚實的中央支撐柱上,後腦把實木的柱子磕得都凹陷了進去,鮮血開始流淌,頭腦昏漲的同時清石整個人都沒了力氣癱坐在那兒。
“你啊。”而三郎走了過來,用手指有節奏地一下又一下地戳著他的胸口,如是說道:“和絕大多數這個國家的人一樣,太過於短視了。”
“只看得到眼前的東西,只想保住現有的東西。”
“皇族當了多少年皇族了?武士們的家族又有多少都是傳承了上千年的。”
“是啊,是啊,榮光萬丈,都具有優良的傳統。”三郎掏出酒瓶抿了一口然後砸在地上摔碎,無法動彈的清石眼看著破碎的瓶口一點點溢位的黑色液體。
“你知道嗎。”
“南蠻有臘墨,但不止有臘墨。”
“臘墨只不過是南蠻的其中一個國家。”
“像章州這麼大的一塊土地,就可以分成好幾個國家,好幾位王!高貴的王!高貴卻不唯一。他們的王不是被皇室冊封的,也不是靠什麼千年傳承的豐厚底蘊。”
“是自己打拼出來的。”
“為什麼!”臉上全是青筋浮起剩下的那隻眼睛盡是血絲的三郎咆哮著對著癱坐的清石喊道:“為什麼我們不能也這樣呢。”
“藩地的那幫人要對新京掀起反旗了,反,反得好!可我並不打算選任何一邊站。”
“你、一定、不、懂、吧。”他又一次一下一下地戳著清石的胸口:“你只想著能迴歸到往昔的榮耀,只想著新京的大老爺們在吃肉的時候賞你幾口湯喝。像條跟在武士老爺們屁股後面的狗一樣靠著主人的威風耀武揚威。”
“要洗牌了,現在我需要的是有志氣的人,像你這樣的老古董就沉下去吧。”三郎轉過了頭,而清石則感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像是逐漸要失去意識。
“大人,怎麼處理?”一直跟著三郎的一個人這樣問他,語氣忠誠如侍於君側的重臣——這曾是他的地位。即便感官已經越來越遲鈍,清石的心卻反而在這個時候無比清明。
‘啊,原來我早就’
‘被排除在外了’
擔當的看似是管理要職,實際上卻已經被擠出了核心圈子,三郎不再跟他分享秘密——假如曾經有過的話——只是把他打發去管理那些拖延時間的炮灰。如同仍舊心懷忠義的忍者在新京追殺時不得不將那份忠義藏在心中逃亡一樣,他這9年時光獻上的忠心。
在這個男人心中也毫無價值。
“丟池子裡,應該能把他變成些有用的東西。”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三郎冷冰冰地丟下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