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僅在一秒不到的時間內拉近距離又揮下的攻擊,在旁人看來完美的一擊卻仍舊被賢者給輕鬆規避。

他的眼睛就好像里加爾繪圖師手中精密的角尺一樣,準確地就從對方跨步的範疇和身高臂長判斷出了攻擊範圍——然後一如既往地,亨利只在剛剛好的範疇內避開進攻而並未退出太遠,緊接著在對方進一步拉近距離之前迅速反擊。

“咻!”他像是帕德羅西人使用迅捷劍一樣甩手刺向武士的眼睛,儘管拿的只是一根細竹條,卻仍舊把中年武士嚇得下意識閉上眼睛將整個腦袋往後狂拉並接連退步。

“好,停!”旁邊負責當裁判的老喬吼了一聲,而鳴海皺起了眉頭,大神微微嘆了口氣,彌次郎則是不滿地踢飛了一塊小石頭。

“實在抱歉!”中年武士驚魂未定地顫抖著手收了好幾次才把刀收回去,滿頭大汗地向著幾人鞠躬道歉。

“下去吧,信勝大人。”鳴海對著對方點了點頭,而垂頭喪氣的中年武士走了過去,加入了其它好幾名垂頭喪氣的武士行列之中。

“咻咻——”亨利揮著手裡的細竹子,米拉在旁邊打了個呵欠,因為事情很無聊她已經和其餘幾名女性開始閒聊了起來。

里加爾一行餘下的傳教士部分仍在看著賢者與武士們之間的互動,在阿方索的示意下偶爾會記載一些什麼,似乎是打算學習賢者的做法和武士們搞好關係。

同樣在記筆記的還有咖萊瓦,旁邊的博士小姐不時會跑來看一眼並且用拉曼語和他說些什麼。

這實在是奇怪的一幕,從蘇奧米爾遠道而來的異鄉人和本地人用著他們都不屬於的國家的語言津津有味地交流著——雖然就歸屬這件事情阿方索教士等人估計會頗有微詞,但咖萊瓦的內心歸屬是北方的千湖之國而非帝國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

我們扯遠了——賢者停留下來的是等著作為武士集團領導者的鳴海等人發表總結,以他經歷過的歲月已經沒法再當一個眄視指使的人。那些人終歸是鳴海和彌次郎等人的部下,他一介外人再如何擅長,也需給人家地頭蛇足夠的尊重才能繼續合作下去。

武士們尋求的是知識而不是鄙視,在一天之內就從尖銳的批評之中恢復過來甚至更進一步決定以真刀真槍挑戰驗證更多自己的缺陷,這其中自然有想要證明亨利說法錯誤的不甘,但肯邁出這一步的勇氣就已經十分稀缺了。

更多人在面對這種可能會摧毀自己一直以來所信仰之物的局面時,會選擇逃避與拖延而不是去直面去驗證。

所以得給他們時間,不能逼得太緊。

和人社會以禮貌著稱,但禮貌的另一面是距離感。

亨利·梅爾終歸只是這片土地上的一個外來者,這個國家有很多複雜的國情,而他所接觸的武士階層對於實戰認知的偏差只是其中之一。

這裡不是里加爾,沒有傭兵工會。他們的任務仍舊沒有改變,仍舊是護送傳教士一行前往南方,雖然現在還帶上了上繳名單給新京的任務——因為不知道哪些貴族是可信的,這份名單必須由博士小姐之手傳至大書院高層院士。

遊離於政界軍界之外,對於皇族有直接進言許可權卻無其它實權的知識分子階層,是眼下埋藏叛亂危機的這個國家裡風險最小的人群。

這一路會漫長又艱辛,最樂觀估計多半也要秋末才能到達新京,而這還是有青田家武士們的全力支援的情況下。

不像里加爾世界觸角延伸到各處的傭兵工會能提供後勤保障。在無依無靠的新月洲若是與武士們鬧翻了,他們一群不怎麼受歡迎的外來人攜帶武器在月之國的土地上行走。

風險不提,物資補給就會是個很大的問題。

總不能說徹底避開人群翻山越嶺靠山裡不可靠的狩獵和採集過活吧?這種生活就算對真正獵民的夷人來說也從來都不容易,更不要提除了堅定信仰帶來的頑強以外說難聽點一無是處的傳教士們。

互相尊重,是任何友誼或者最少友好合作關係的前提。

——彌次郎趕在鳴海之前開口了。

“勇氣不足。”小少爺開口批評,但在一如既往的傲氣過後,他少有地頓了一頓,接了一句:“我也一樣。”

“身為武家之子,就需做好失去一眼、一臂,都仍舊奮戰不休的覺悟。”

“怎可因畏懼受傷便退縮。”他說這句話時下意識捂了自己傷口已經痊癒的手臂,似是在批評那幾名都是被亨利以技巧直至要害怯弱落敗的武士,又似乎是在說自己。

“少爺說的是。”老喬點了點頭接上了他的話,緊接著開口的是大神:“前日以弓矢作戰迎擊山賊,本以為那便已是對迄今為止武藝的考量,但果然,拉開距離的戰鬥與白刃相交,仍有很大的區別。”

鳴海仍舊保持沉默,他看向了亨利。

“你們的作戰方式本就是偏向於用弓的,這也是正確的做法。”賢者在武士集團實際的領導者授意下開始了講解。

“勇氣固然重要,但匹夫的蠻勇大多會換來自己躺在血泊之中的結局。”他指向了自己的眼睛。

“失去一隻眼,你會丟掉一半的視野。”

“這意味著你沒辦法及時發現這一側的敵情,你在這一邊會更容易受傷。”

他又指向了自己的手:“失去一條臂膀,你的力量就會缺失,在和敵人的角力中會落敗,或是無法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重物。”

“失去腿腳,你會連走路都無法做到,更莫提戰鬥中的騰轉挪移。”

“人的心臟供應著全身的血,從這裡。”他從胸口劃到了脖子兩側:“兩條主要的血管供應著你頭部。”

“天啊這是禁忌的死靈法師知識。”年輕的傳教士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去聽,而旁邊的阿方索則是神情凝重地繼續記載。

“另外兩條分別連同向你的手臂,一直到指尖。”賢者又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最粗的一條血管在這裡,沒有肋骨防護的柔軟腹部,它是心臟通往整個下半身的供應。”

“這些血管就在面板以下,比較深的也就只有幾厘米的位置,胖子的話也許會深一點。”賢者聳了聳肩,然後用手指比擬了一下:“這是里加爾的單位,你們不懂的話,大概這麼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