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早春的櫻(一)(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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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國家雖然擁有強而有力的統一政權與四千年未曾遭遇外敵與內亂的歷史,但卻並不代表就沒有任何災禍。
人命如草芥,自以為長遠留存的文明可能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基於接連不斷的自然災害,月之國的人在對於危機與時間的認知上,有著遠比里加爾人更深的見解。
人類本就是一個匆匆忙忙的種族,在長壽種的眼裡人類似乎總是憂心於事情未能及時完成。而月之國的和人,更是人類之中在此方面上最為極致的體現。
因為可能會隨時毀滅,所以他們以嚴苛到近乎偏執的要求規定了所有的方方面面;因為可能會隨時毀滅,所以他們總是行色匆匆抓緊時間試圖把每一方面都打磨到極致。
“不留遺憾”是這個民族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不要犯錯”是他們不光給自己,也給整個國家施加的壓力。
這是個壓抑的民族,在龐大的生存壓力之下他們必須維持統一,因而衍生出了苛刻的階級觀念。若非如此,在突發的自然災害面前,就連組織起有效率的逃亡與撤離也無從談起。
生命是很容易消亡的,曾以為充沛的時間,也許到頭來完全不夠用。
這是貫徹於和人精神文化之中的觀點。
如此,也無怪乎和人鍾情於櫻花這種新月洲獨有的,盛開花期僅有一週的花卉。
絢爛,卻又早衰。
清水長流。夜裡待到亨利和米拉帶著花魁逃亡的時候,容易找的小舟已經都被逃難的人乘走了。
但有一位本地出身的人,意味著他們還有別的選擇。花魁給他們指出了附近河水較淺的地方,三人兩馬迅速地涉水來到了一片長滿野草的長灘上,之後又行走了大半夜的時間,在來到相對乾硬的地面上暫且遠離了永川河的支流之後,才停下來生火休整。
潮溼的沼澤地帶要找些乾燥物作火種並不容易,若是秋天的話還能從野草頂端捋下來一些毛絮,春季就只能有啥用啥了。
米拉最後是在騎乘的馬匹鞍包當中找出了一些紙張,上面寫有文字,是月之國的語言。她並不能完全讀懂,但卻也大致明白那是被賢者殺死的武士寫給家人的家書。
這些細節總是一而再再而三、重複地提醒著他們殺死的是活生生的人這一事實。
她沒有試著在內心中為自己辯解,哪怕可以找出很多理由,例如不得已,例如否則的話死的就會是自己。
這只是一種變相的逃避,把責任推給不可抗力,試圖減輕自己親手殺死未曾謀面的陌生人的負罪感。
事實是他們本可轉身逃開,是她與綾決意救下花魁因而與賢者折返,才導致重新遭遇,才導致這連名字都未曾知曉的陌生武士死亡。
是自己的選擇引致了這種結果。
直面事實,而不是找一個理由推脫,正當化自己的行為。
花魁沉默地看著洛安少女望著家書遲疑了一下,然後就把它們揉搓鬆散,之後以火鐮配合打火石點燃的全過程。
她愣愣地看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高,一頭白髮的外鄉人女孩。
她可以看出來米拉吃過不少的苦,若非如此,那種在和人武士身上都不一定能見到的堅韌不拔和殺伐果決,也決計不會存在。
但這份直面事實的勇氣和在那之後都仍舊未被沾染半分的清澈,她不覺得是這份經歷給她的。
邁出這一步。
一往無前。
“啪——”花魁摘下了頭頂上被壓壞的銀髮飾,一頭齊腰黑髮隨風搖擺。她細細地看了一眼上面刻有某位大人家紋的髮飾,收到了腰間的囊袋之中,然後走了過來,對著米拉伸出了手。
“小刀,能借我一下嗎?”
洛安少女抬起了臉,正在此刻燃燒起來的火焰照亮了她的眼眸。
而當在附近收集完食材的賢者歸來時,他見到了隨著小溪飄蕩而去的黑色長髮和名貴布料,以及撕去了長裙,削成了短髮的和人美女。
“別丟掉的話,洗洗還能拿來包紮傷口。雖然你的傷口很淺,但還是要預防一下感染的。”賢者十分煞風景地聳了聳肩如是說著。
“噗。”而對方再度捂嘴輕笑,緊接著對著兩人都伸出了手。
“我是櫻。”她如此自我介紹。
“亨利。”
“米拉。”
而兩人也回握了對方伸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