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芝華道,“當年,我赴任江南轉運使之時,雖然走得是太平公主的門路,但在金陵卻是太子殿下為我接風。隨後的一年多,殿下多次與我秉燭夜談、促膝交心,太子為人,胸懷坦蕩,心懷天下,有名主仁君之相,令我十分折服,於是拜倒在太子門下,可是當時整個京城都知道,我這個官職是太平公主給的,於是我便聽從太子建議,蟄伏於江南,繼續為公主辦事,暗中卻替殿下解決一些銀錢之憂。”

兩人愕然。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雙面間諜?

“太子是胸懷大志向的人,而且也不是隻會空談的書

生,他深知要想成事,要籠絡天下人才,可是如何籠絡?光靠談理想、談抱負,對你們來說,可能行得通,但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是不行的,要想他們死心塌地的為殿下效力,得要看到錢,而我這個號稱江南財神爺的轉運使,正是給殿下提供錢的人。”

範小刀道,“可你的錢,來路不正!”

謝芝華面露嘲諷之sè,“錢就是錢,哪管什麼來路。關鍵看錢用在什麼地方,去年黃河大水,開封府淹沒了幾百個村莊,朝廷準備了三十萬兩銀子賑災,最後卻被太平公主控制的戶部、工部給瓜分了,真正到難民手中的,十不過二。可是殿下在江南,四處奔波,籌集了五萬擔糧食,送到河南府,為此還得到朝廷褒獎,這五萬擔糧食的錢,你以為從哪裡來的?”

事情確有此事。

也正因為這件事,戶部、工部查處了兩個侍郎,惹出來一場不小的官司,後來追查到太平公主那邊,事情最後不了了之。畢竟,太平公主是陛下的親妹妹,天天為陛下抄經煉丹,是眼前人,與之相比,河南府死個萬兒八千人,又算得了什麼事?

不過,陛下卻因為此事,動了別的心思,將太子朱延從金陵調回了京城。

範小刀啞然,趙行沉默。

謝芝華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道:“今日之事,算是密談,止於此屋中。過段時間,會有欽差大臣來江南調查此案,希望你們二人,看清楚形勢,明白該如何去做。這個案子,就到牛恭吧。”

一句話,給整個案子定了性。

兩人走出碧水樓,心情十分壓抑。

他們也沒有想到,一直與他們作對的謝芝華,竟也是太子殿下的人。

範小刀一想到從太子府中領出來的那些錢,心中覺得十分別扭,只得安慰自己,太子也是人,也要花錢,天底下賺錢的門路多了去了,又有幾個是乾乾淨淨的?要麼是官商勾結,要麼是監守自盜,說到底,就是一個分贓的活兒。

像範火舞那種靠手藝賣酒的人,賺得是辛苦錢,反而是最乾淨的。

可是勤勞能脫貧,卻不能致富。

古往今來的大商賈,往遠處看,如金陵李家,往近處看,如大江幫,其發家之路,最終都是脫不了錢權交易。

今夜的這番遭遇,對範小刀思想的衝擊很大。

範小刀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理想化的人,無論是當山寨主,還是當捕快,都應當做出一番事業,光明磊落,能夠遇到朱延,並加入到他的陣營之中,是因為理想抱負相同,是因為他覺得可以一起成事。

做事嘛,就是要有一通志同道合之人,齊心協力,共同往一個目標而行動。

謝芝華這種人,是範小刀最瞧不起的,可竟也跟他在一個陣營之中。

範小刀雖然可以理解,卻不能接受。

為何當來江南之時,太子沒有直截了當的跟他說明此事?

趙行察覺到範小刀情緒上的變化,去樓外老羅包子鋪買了兩籠包子,遞給他一籠,“小刀,你怎麼了?”

範小刀問,“我們到底為什麼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