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耳房是卓原私下的辦事之處,子信已不知來過多少次。但此番卓原卻並未在房間內多做停留,而是徑直走到裡屋,在左側的牆壁之上有節奏地敲打了幾下。當即便有一座暗門向內緩緩敞開,一條幽深狹長的密道瞬間映入眼簾。

子信心下暗驚,他還從不知房間內竟有這樣一道機關,更加不明白卓原此舉的用意,遲疑著問道:“卓叔,您這是……”

卓原從桌上拿起一盞油燈,淡淡地道:“你隨我來便是。”說話間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密道之內。

子信也只好跟在身後,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不出五六步,平坦的暗道忽然變成了一排向下的石梯,直接通往張家大院的地底。只過片刻功夫,卓原便先一步走下石梯,用油燈點燃了掛在牆上的燭臺,四周頓時被照得通亮。

子信目瞪口呆地打量著眼前的密室,只見這房間方圓不過十步,正中擺放著一套老舊的桌椅,兩側各有一座與人齊高的書架。由於通風不暢的緣故,整間密室充斥著一股濃厚的書紙氣息,讓他不由得咳嗽了起來。

“卓叔,這間也是您的書房嗎?”子信走到桌前,皺著眉頭問道。

卓原點頭道:“是啊,比起上面終究是要清靜些。不過好一陣子沒來,這裡的氣味越發刺鼻了。”一邊說,一邊緩步走到右側的書架旁,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書籍上細細掃過。

子信一眼望去,見那架上的藏書大都已經封皮破損、書頁泛黃,顯得非常古舊。垂頭又見桌面上擺著一本《春秋公羊傳》,封面已積了不少灰塵,確是有許久未曾翻動的樣子。在他的印象中,卓原不僅是一名久負盛譽的江湖大俠,也是一位博古通今的文人學者,有這藏書的癖好倒也不足為奇。

“您為何帶我到這兒來呢?”子信一臉困惑地問。

卓原沒有立即回答,直至從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古籍,粗略地翻看了幾頁,方才慢悠悠地說道:“關於《大漠沙行圖》的秘密,在這些古書裡應該能找到一些線索。只是我未曾見過那幅圖,因而也沒有仔細參研過。你若真有興趣,不妨先從這本《魏梁紀要》看起。”

子信伸手接過,發現那封面已經磨損得辨不清字跡。又輕輕翻開扉頁一看,其上“魏梁紀要、范曄書”七字赫然入目,並且都是用晉體所寫。他心裡一陣納悶,不禁問道:“這好像是一本史書,但這范曄又是何人?既然是寫本朝之事,為何要用晉體字?”

卓原笑著回道:“范曄乃是一百多年前南梁的一位史官,曾奉命修寫過《晉史》。南梁滅亡後,朝廷下令將該國編纂的史書盡數焚燬,並全面推行魏體字。范曄隱退民間後仍舊心繫梁國,便一如既往地使用前朝流行的晉體,花費將近三十年的時間寫了這本《魏梁紀要》。”

子信凝眉道:“沒有朝廷的許可,私自編纂史書可是死罪啊。您是怎麼得到這本書的呢?”

卓原悠悠地道:“我素來喜歡收藏這些民間野史,此書乃是多年前一位友人相贈。比起那些官方修撰的史籍,這裡邊記載的內容或許要更加貼切些,你只管拿去看便是。”

子信雖然也好閱讀經史子集,但面對如此厚重的一本古書,還是不由得吸了口涼氣,苦著臉問道:“可這與那幅畫又有什麼關係呢?”

卓原揹著手來回踱了幾步,緩緩解釋道:“世人都說《大漠沙行圖》和一份寶藏有關,可又有幾人知曉那寶藏的來歷呢?若連它是什麼都不清楚,就妄談尋寶之事,豈非緣木求魚?”

子信遲疑道:“我一直都不相信那寶藏的傳聞,但聽您這麼一說,莫非確有其事?”

卓原點了點頭,說道:“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那幅畫,但曾聽江湖上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說起,那《大漠沙行圖》上所描繪的,乃是當年河西王率領龍武衛大軍在邊關一帶的行軍圖。”

“河西王?”子信心中一驚,頓時想起幾天前在雙葉村的事來,“莫非是那位河西王李奉?”

“本朝建立至今,只冊封過李奉這麼一位異姓王,不是他還能有誰呢?”卓原緩聲回答說,“孝武帝年間,朝廷與契丹戰事膠著,正是李奉率軍平定了河東及西涼六州,後又迫使北涼國割地稱臣。因其功勳卓著,被朝廷破例封為河西王,長期鎮守關外。”

子信納悶道:“既然如此,他後來為何又會謀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