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嘆息著,忽又問道:“你是不是在三十九歲那年娶親的?”

“是的。”

這少年聽言,摸著下巴緩緩說道:“聽說你的妻子溫柔賢慧,還會燒一手好菜。”

“幾樣普通家常菜,她倒還能燒得可口。”吳用抬起頭,緩緩說道。

這少年又問道:“她為你生了幾個孩子?”

“三個孩子,兩男一女。”

“有這樣一位賢妻良母管教,你的孩子日後想必都會安守本分的。”

“但願如此。”

這少年思索一會後,對著吳用說道:“先父去世時,家母總覺得身邊缺少一個得力的人陪伴,你若不反對,不妨叫你的妻子到內宅去陪伴她老人家。”

吳用忽然跪下去,“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對這少年的安排彷彿感激已極。

這少年也不攔阻,等他磕完了頭,才問道:“你還有什麼心願?”

“沒有了。”

這少年看著他,又嘆了口氣,揮手道:“你去吧。”

“是。”吳用這個字說出口,忽然有一片血沫飛濺而出,他的人已經倒下,手裡的一柄劍,已經割斷了他自己的咽喉。

陳安的手足冰冷。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少年為什麼要問吳用那些家常話。

振威鏢局的紀律之嚴,天下皆知,吳用護旗失職,本當嚴懲。

可是這少年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能要一個已經在鏢局中辛苦了二十六年的老人立刻橫劍自刎,而且還心甘情願,滿懷感激。

這少年心計之深沉,手段之高明,作風之冷酷,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地上的鮮血,轉眼間就已被大雨衝淨,鏢師臉上那種畏懼之色,卻是無論多大的雨都衝不掉的,對他們這位年輕的總鏢頭,每分人心裡都顯然畏懼已極。

這少年臉上居然還是全無表情,又淡淡的說道:“邱鏢頭在哪裡?”

他身後一個人始終低垂著頭,用油布傘擋住臉,聽見了這句話,立刻跪下來,五體投地,伏在血水中,道:“邱浩在此。”

這少年也不回頭看他一眼,又問道:“你在鏢局已做了多久?”

邱浩應聲答道:“還不到十年。”

少年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的月俸是多少兩銀子?”

“按規矩應該是二十四兩,承蒙總鏢頭恩賞,每個月又加了六兩。”

這少年還是點頭,緩緩說道:“你身上穿的這套衣服加上腰帶靴帽,一共值多少。”

“十……十二兩。”叫邱浩的鏢師臉上,已經有冷汗,不過正好,這雨太大,讓分不清。

可以讓他強裝鎮定。可是少年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去墜冰窟。

“你在西城後面那棟宅子,每個月要多少開銷?”

邱浩的臉已經扭曲,雨水和冷汗同時滾落,連聲音都已嘶啞。

耳邊卻還響著少年的聲音。

“我知道你是個很講究飲食的人,連家裡用的廚子,都是高價從樓外樓搶去的,一個月沒有二三百兩銀子,只怕很難過得去。”

“那……那是別人拿出來的,我連一兩都不必負擔。”邱浩結結巴巴的說。

這少年笑了笑,道:“看來你的本事倒不小,居然能讓人每個月拿幾百兩銀子出來,讓你享受,只不過……”他的笑容漸漸消失:“江湖中的朋友們,又怎麼會知道你有這麼大的本事,看見振威鏢局裡的一個鏢師,就有這麼大的排場,心裡一定會奇怪,振威鏢局為什麼如此闊氣,是不是在暗中與綠林豪傑們有些勾結,賺了些不明不白的銀子。”

邱浩已經聽得全身發抖,以頭頓地,道:“以後絕不會再有這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