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沒想到竟然能夠在這樣一個專門售賣木雕的小店當中見到這樣一件傳世的木雕精品,心情微微有些激動。

從雕刻的風格上來看,這應該是一件金代的木雕佛像。

金代佛教深植人心,十至十三世紀間,此類大型繪彩造像,乃為中國北方寺院所造,許多寺院幅員廣大,建築華麗,庭園錯落,宛若宮殿。

金代君主以此為礎,逐漸接納佛教為國教,如此風氣下,金代佛寺、墓葬、佛教文物更顯豐富多貌。如此大型佛像,生動逼真,色彩濃重,金彩相綴,供於寺院佛龕壁畫前,伴隨其他神祇、羅漢造像,光碧輝煌,華美殊勝。

金代木刻佛教造像,得印度笈多王朝風格影響極深,也略現希臘化時代傳統,此像衣褶豐厚輕盈,彷似輕風吹拂,自然典雅,類同後者造像特徵。

佛身厚實,袒胸,略顯折腰曲線,非漢式造像傳統,應屬唐代以前自絲路傳入的異邦風格。金代造像不僅取材傳統,且發展出獨特風格,面容更顯豐滿圓潤,表情描寫細緻入裡,技法成熟而柔和,集十一至十二世紀造像藝術精髓,展現了當時藝術文化發展的極高水準。

而眼前這座木雕更是其中的精品之作,尊貴超凡,卻也祥靜溫暖,深深觸動觀者心靈,流傳於世的金代木雕,極少能夠見到這樣的精品。

且存世金代大型佛教造像,多為博物館收藏,民間極少能夠見到。館藏的金代佛教造像,其中大部分為菩薩雕像,又以觀音菩薩最多,佛造像甚為少見,這就更加凸顯了眼前這座木雕的珍貴。

博物館藏品中,最揚名千里的,要屬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藏大型宋至金木雕十一面觀音像。此觀音像與眼前這座木雕風格甚是相似,如面部描寫,豐潤而線條自然,唇部、面頰、眉目,均極相似。二者頸背身軀之雕刻手法也是相近,以細微起伏表現肌骨,簡直就像是出自同一工匠、作坊。

這些細節對於外行人來說可能並不重要,但對於內行人來說卻極其關鍵。

有了博物館同類館藏精品的對比,眼前這座木雕的價值才不會被低估。

雖然這座木雕已歷千年,但佛身之上仍可見些微礦彩,儲存的非常好,這一點更是難能可貴。

如此珍貴的金代木雕,其市場價應該在3000萬元左右,而老闆的要價僅僅是3萬元,能夠撿到這樣一個大漏,肖遙的運氣確實不錯。

鑑定完這一尊金代木雕佛像之後,肖遙的目光轉移到另外兩尊木雕之上。

另外兩尊木雕分別是觀音菩薩造像及大勢至菩薩造像。

菩薩立姿,微呈三屈式。一手舉胸前,另一手執飄帶。下身系兜提,上身袒露,穿帶珠寶瓔珞,臂系飄帶,雙眼垂視,髮髻高聳,觀音五葉冠上有阿彌陀佛造像。

大勢至五葉冠上有寶瓶紋飾。面容祥和靜穆、妙相莊嚴。

菩薩雖可單體造像,但大半以配對的方式呈現,以陪襯特定的佛陀,也即“一鋪三尊”。故此,觀音和大勢至菩薩一般位於阿彌陀佛兩側,而過去佛釋迦牟尼的左右脅侍則是文殊和普賢菩薩,而伴隨藥師佛的則是日光和月光菩薩。

宋代之前,我國佛教造像以石刻或銅鑄者居多。公元年初,由於朝廷大舉禁佛,除了沒收寺廟的土地財產,對佛門的稅賦減免亦大幅削減,並敕令大批僧尼還俗,所以九世紀中葉以降,中國佛教勢力大不如前。鑑於寺廟的累計財富和年度收入銳減,所以自九世紀末葉起,木材成為了造像的上上之選,因為它比青銅廉宜,也比石刻易於駕馭。宋代之前,雖然也有製作木胎佛像,但鮮能流傳至今,所以存世的中國木胎佛像大半是十世紀以降的作品。

眼前的這兩尊造像跟絕大多數早期佛教石刻和木雕造像一樣,原應飾以鮮艶的礦物顏料,一般來說,衣袍和帔帛多用橘黃、藍和綠色,珠串瓔珞大多鎏金,肌膚採用粉紅或白色,頭髮則以黑色或偶爾用藍色呈現。

實際上,不少作品皆殘留了彩繪及其白色膩子的痕跡。塗膩子既可確保木石表面平整,灰白底色也能使顏料益發鮮豔和清晰。我國早期造像之中,原有彩繪儲存得最好的例子,當屬莫高窟的佛教造像,但不少來自宋代、遼代、金代及元代的木胎佛像,也殘留了彩繪的痕跡,美國密蘇里州堪薩斯城的納爾遜亞特金斯藝術館藏著名的南海觀音像就是最好的證明。

眼前這兩尊造像,其造型與唐代雕像一脈相承。

然而,這兩尊造像的造型略顯敦實厚重,例如頸項偏短,按身軀比例來說其頭部偏小,且身形頎長,腿的比例尤為修長,從種種跡象看來,這對華美的雕像應是北宋甚至早至五代的作品。

再者,兩位菩薩臉形方正,與大多數唐代雕像面如滿月的形象截然不同,而且其寶冠樣式及帔帛從腰間繞至手肘的格局,也與十至十二世紀風格吻合。

這兩尊造像的網狀瓔珞比常見的唐代款式更為繁縟,但卻與北宋木雕不謀而合,這一點可參照紐約大都會珍藏的一例脅侍菩薩立像。

與這兩尊造像最接近的例子,當屬京都市藤井有鄰館的一尊彩繪木雕。有鄰館雕像的面容與眼前這兩尊造像相若,但其體型略為敦厚,軀幹更形豐滿,雙腿比例不及眼前造像修長。三者的網狀瓔珞大同小異,沿腿垂拂而下的裙褶亦如出一轍。以風格和整體外觀而言,有鄰館藏品與這兩尊雕像十分接近,意味著三者很可能是同一作坊甚或同一批工匠的製品。

這一點非常重要,直接決定了眼前這兩尊雕像的價值高低。

除了有鄰館藏品,據肖遙所知,倫敦大英博物館也有兩尊五代菩薩木雕,其風格也與眼前的兩尊雕像雷同,堪可視為將眼前這兩尊雕像斷代為五代雕像的佐證。但兩批作品的差別在於,大英博物館藏木雕缺乏特定的造像儀軌,而且兩位菩薩的雙臂姿勢相同,即右臂垂放,左臂舉手當胸,看來應是有多位菩薩的一鋪多尊組合,而非簡單的一鋪三尊。縱然如此,大英博物館藏菩薩的身姿跟眼前這兩尊雕像相比略顯頎長,其衣褶沿腿飄垂而下的樣式幾無二致。

眼前這兩尊雕像的近似例子,除了有鄰館與大英博物館的珍藏,還有四尊紐約大都會館藏木雕。其中二例是一對脅侍菩薩,它們曾被斷代為唐代作品,但現已更正為公元十至十一世紀的北宋木雕。第三例近似的大都會館藏是佩戴網狀瓔珞的菩薩立像,其斷代為公元十至十一世紀,風格也與眼前這兩尊雕像一脈相通;第四例是一尊文殊菩薩像,斷代為公元十世紀末至十二世紀初。

肖遙很清楚,這兩尊雕像是五代的作品,但斷代不能以他一個人的認知為準,必須還要有例項說明才能讓人信服。

有了以上的例項,再加上碳14檢測,眼前這兩尊雕像斷代為五代,也就沒有人能夠反駁了。

這兩尊雕像的雕刻工藝極其精湛,而且儲存非常完好,再加上存世量稀少,這兩尊雕像的市場價應該在七千萬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