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來來往往,撤了剛剛各位娘娘主子們剩下的殘茶糕點,又請了侍郎夫人、公子上座,重新上茶。皇后娘娘皺了皺眉,吩咐著開窗通風,重燃薰香。

“這一大早便鬧了起來,各說各的道理。亂糟糟的,實在吵得人頭疼。”皇后看到母親終於難得地放鬆下來。

梁夫人聽著心疼,但看了看左右,還是先笑著問道:“太子呢?怎麼不見?讀書去了?”

果然,一聽說起兒子,皇后終於歡喜起來,輕聲細語道:“去上書房了。近日讀書愈發賣力,只說要拿他舅舅做榜樣。”

如此一說,母女二人皆笑了起來,氣氛終於輕鬆歡快起來。梁夫人邊笑邊看著宮娥們漸漸全都退下,臉上的笑也隨之慢慢淡了下來。最後她到底沒能忍住,開口教皇后道:“剛剛亂哄哄的,為娘也沒敢多說。現下人都散了,我不得不說娘娘一句。娘娘累了這一早上,怎麼還由著她們吵鬧?本應該訓斥幾句才是!這裡畢竟是中宮,這……像什麼樣子?”

見母親一臉憂煩,皇后立時有些內疚:“累得母親跟著一起操心了。是女兒不好……”

“娘娘萬不可這麼說。”梁夫人趕忙攔道,“我也是替娘娘著急。剛剛在偏殿坐著時,便聽到這正殿裡……”她頓了頓,嘆了口氣,卻沒繼續說下去。再怎麼亂那也是皇后統管的後宮,先不說一介臣婦非議後宮十分不妥,只說這中宮職責,她越多有抱怨,就越顯得女兒才淺。

“娘娘,還是太過慈和了……”

母親這一嘆,皇后心中彆扭,垂眸道:“我本就不擅這些,母親也是知道的。再加上新入宮的這幾個實在年輕,那肖才人比聞兒還要小上兩歲,今年也不過才十五歲。都是一群孩子,何苦與她們正經生氣?好好教導也就是了。”

梁夫人順著皇后的話轉頭去看一旁正百無聊賴翻撿著盤子裡點心的兒子,心中不由得一暖。梁鳴聞十六歲中舉,歷朝歷代顯有如此年少的舉人,真真當得起一句少年天才。他和麵前的皇后一樣,都是自己這輩子的驕傲與希望。

說回到皇后娘娘,梁夫人不禁又是一嘆,知女莫若母,皇后自小單純赤誠,寬厚溫和。可這也恰恰是她這個當母親所擔憂的。

“娘娘心腸最是柔軟和善,可也要有個度才是。您是一國之母,後宮之主,嚴厲一些也是應該。”

她與婆婆乍一聽皇后的困境,便如臨大敵。說白了,還是怕女兒被人欺負了去。宮中情勢複雜,暗流湧動,這些似乎並不是單純寬和的皇后能應付得了的。

然而,皇后娘娘卻並沒把這些當成個了不得的大事,反而柔柔一笑:“便是後宮也左不過是一大家子人。誰還真心和家裡人動氣?至於她們這幾日吵鬧的事,我原不過只抱怨兩句,沒想到祖母和母親就聽進心裡去了。不過是個小小的糊塗賬罷了,我能理出頭緒就理一理,理不出來就讓她們自己鬧去。再左不過還有太后娘娘呢……”

“娘娘也不能事事都依賴太后娘娘呀。太后將後宮交給你,那是對娘娘的信任。皇上……也是希望娘娘能立住的。娘娘萬不能再損了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

“我知道。”見母親愈發擔憂,皇后趕緊安撫,“母親莫憂。不是說那位嚴家大小姐足智多謀嗎?說不定還真能幫上我這個忙也不一定呢。”

不想皇后話音剛落,旁邊一直不語的梁鳴聞便立時接話道:“說來那嚴家姑娘不是應該今兒上午就到嗎,怎麼現在還沒來?”

他向來小孩心性,雖然今年十七,又於去年考中舉人,可家裡上下包括他姐姐和宮中太后都拿他當個小孩子來看。久而久之,連梁夫人都快忘了自己這個兒子已經越長越大,還仍拿他當個小孩子時常領進宮來。

梁鳴聞原本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立時又引出梁夫人連聲嗔怪:“你還好意思提?!昨兒一早領你來原本是為了給娘娘說說那嚴家姑娘的傳聞,讓娘娘定奪此人是否可用。可怎麼我不過出去更衣的那麼一陣兒功夫,你就攛掇著娘娘下了懿旨?若不是我替你求情,你祖父和你父親昨晚上能扒了你的皮!”

“誒,娘,這和聞兒何干?”皇后趕緊攔著,“懿旨是我下的,並不關聞兒的事。這些時日,我確實覺得力不從心,也想找個臂膀。便是不能助我一臂之力,找個人陪我說說宮外的新鮮趣事也是好的……”

宮中的日子這兩年她愈發覺得漫長難熬起來。可回想當年自己初嫁入宮時,卻似乎並不覺得日子怎麼難過,反而每日都新鮮有趣。那時候的皇上也不過才十七,那時候諾大的皇宮並沒有這麼多人,那時她和他也只是一對兒尋常的少年夫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