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廷得了任命,真是可喜可賀!”

花廳內,嚴文寬看著眼前身穿正六品武將官服方玉廷,真心為他高興。雖逢大難,但終是雨過天晴,雲開見日。

他私心確實不想讓方玉廷與女兒有什麼掛葛,但那也只是覺得這孩子性子孤拐,不是良配。可作為世交的後人,嚴文寬還是真心希望他能施展抱負,振翅高飛。

方玉廷人逢喜事,原本清清冷冷的一個人,今日也神采飛揚意氣風發起來,開口時言語間滿滿笑意:

“我也未料到兵部公文今日會送到家裡。原還想著過些時日西山大營若不召我回去,我便去兵部問問。誰成想任命公文竟先一步到了。不過,監門右將軍雖掛了‘將軍’二字卻到底不過只是管南寧門和東華門兩處的六品之職,並沒什麼。”

說著他又拱手鄭重地向座上嚴文寬行了一禮,“玉廷……遭逢大劫,多虧大人斷案如神,還我父母公道,又救玉廷性命!大人之恩山高海深,玉廷……”

“誒!”嚴文寬擺手打斷了他後面的話,“斷案平冤本就是我應做應為之事,不過盡了為官者的本分,當不得謝字。此事不必放在心上,‘恩情’之類的話更是休要再提。”

說著又笑道,“不過你剛剛自謙說什麼‘監門右將軍……不過六品,並沒什麼’的話,我卻是要駁上幾句。監門將軍有左右兩位,分別各管的京城四個外城門,保著城京百姓的太平,保著內皇城大齊天子的平安,責任不能說不大。而你今年也不過才一十八歲,小小年紀便能擔起如此重任,做到正六品之職,在這大齊上下已實屬難得。且你並非靠父祖恩蔭,全憑自己本事一路走來,著實讓人欽佩。我在你這個年紀時,還尚不知世事,懵懂讀書,直到年近三十時,才做到正六品同知……”

“大人太過自謙,武官本就與文官不同……”

“玉廷,我並不是自謙,也不想細說文武之分。我只是想說,男兒生於天地間,當頂天立地,胸納百川,不應自怨自艾,更不應妄自菲薄……”

嚴文寬點到為止,方玉廷卻心神俱震。嚴文寬此刻是以長者的身份在教導於他,就像他父親方庸一樣。可父親的教導從來沒有這般激昂過,也從未如現在這般告訴他,大丈夫應有容納百川的心胸,有頂天立地的自信。反而都是要他為人謙遜有禮,仁孝恭謹。他從小到大缺的恰恰便是這份心胸,這份自信。

也是,長於陸氏之手,處處被針對打壓,生死日懸一線,幼時的他如何會不懷疑自己?除了忍讓謙卑,似乎沒有什麼更好的活下去的辦法。他又如何能養出那份胸懷那份自信?這是他欠缺的,他尚不自知,如今有人提點,讓他反思之餘又十分感動。

“謝大人提點!”

“提點倒談不上。方嚴兩家本是世交,我只想讓方家後人皆能昂首傲立於天地間!”

方玉廷記住了這話,且記了一輩子……

“父親,”嚴恬此刻端著托盤走了進來,“按您說的,我去書房將書尋了出來。”托盤上擺著厚厚的一摞書,新舊相疊,一看便是多年費心蒐集來的。

嚴文寬伸手接了過來,先是愛惜地摸了摸,隨後遞給方玉廷:“既是升任,理應相賀。你武藝不俗,聽說幼時文采也極為出眾,是個文武雙全的好苗子。這是我這些年來蒐集的各類兵法,便送予你作賀禮。武功是百人敵,兵法則是萬人敵。只會武功不懂兵法,那不過只是一介武夫。為將者心中若有丘壑,不僅可敵萬人,更可救萬民。只盼日後這些兵書能對你有所幫助。”

方玉廷慌忙雙手接過,抬眼看向嚴文寬,忽然鼻子一酸,眼眶便有些發熱。他自小得到的關愛很少。父親整日鬱鬱寡歡,總喜歡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對著一幅畫像長吁短嘆。對他雖也用心,卻精力有限。且每每看他都像從他身上找尋另一個什麼人的影子。後來他才知道,那畫像畫的便是他親孃。於是一切困擾和疑問皆有了答案。可這並不能彌補他從小被虧待的缺憾。

今日,嚴文寬贈他兵書,這不僅僅是賀禮,更是他自小從未得過的關懷鼓勵。

方玉廷撩袍便要跪拜:“謝大人……”

“使不得!使不得!”嚴文寬趕忙一把將他扶住,“我只盼你日後能為民盡力,為國盡忠。”

“玉廷謹記!”方玉廷再次深施一禮。

嚴文寬伸手將其扶起,並引他去坐。嚴恬則衝二人福了一禮便欲退下,不想卻聽見方玉廷出言喚她:“小姐……小姐,請留步。”

轉而又衝嚴文寬一抱拳,滿臉通紅道,“說來,說來玉廷確實有些唐突。可,明日上任後,玉廷大概便得駐于軍中,雖每十日沐休一日,但畢竟相見不便。所以,所以便想於今日將話說明白……玉廷想問,不知,不知上回我說予大人的話,大人可轉告小姐?小姐,小姐又是如何做想……”

說的卻是“拘魂索命案”案發那日,方玉廷湊巧來送兩大筐桃花,隨後他向嚴文寬表明心跡,並希望嚴文寬將他那片“赤誠真心”帶話給嚴恬。

呃……但是,嚴文寬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