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時安靜下來。並沒有人說什麼感人至深的話,可空氣中卻流動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哀傷。

方玉廷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想起兩位嬤嬤教過他要“哄姑娘開心”,於是扭了扭手,又道:“我以前一直想,多虧我娘只生了我一個。若是,再有個手足,那我父親豈不是要給他賜字‘一柱’?假若是個弟弟倒也勉強使得,可若是個妹妹,那可如何是好……”

沒想到他竟還會講笑話!這就如稚子長到五歲方才學會開口說話,無論說了什麼,周圍人必要大加讚賞鼓勵才是正理。更何況這位萬年冰山偶爾講的這一回笑話也確實可樂。嚴恬忍不住“噗嗤”一笑,算是這幾天來難得的真正笑顏。

方玉廷見此心中高興,不由得看著她也笑了起來,四周又流動起快活的空氣。

……

四周的空氣陡然結冰,秦主恩站在嚴家小院門口,遠遠看著嚴文寬身後,嚴恬和那個方玉廷有說有笑地走了過來。

幾天來一直罩在他頭上的那片烏雲,立刻風住雨歇,然後改下起了雞蛋那麼大的雹子。

這事兒後來還是被他娘襄寧長公主知道了。到底是親孃,當時就語重心腸地寬慰他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自己浪得知己滿天下,還想能一直江山美如畫?哪有這樣的好事?!這要不讓你受盡苦悲,你怎會知道真情可貴?!

嚴恬這丫頭,真是相當可以!

不過此時此刻,秦主恩還尚未接收到來自他親孃那份沉甸甸的母愛,暫時還能勉強保持情緒穩定。

可嚴恬卻在看見秦主恩那一刻,原本剛浮到臉上的那點兒笑影兒立即蕩然無存。她垂下眼簾,草草福了一禮,便轉身匆匆進了嚴家小院,徒留身後三個男人一起盯著她離去的背影。轉而又大眼對小眼地互瞪。

其中一對兒的目光,那彼此是相當膠著,簡直天雷鬥地火,一路火花帶閃電!嚴文寬站在二人中間,大晴天感受著電閃雷鳴的快樂。若被雷劈,也算渡劫!誰讓他前世不修,今世的小棉襖四下漏風。

他有心離去留這倆貨在這兒隨意發揮吧,又怕二人真在自家門口發揮超常再鬧出個把人命,那他們老嚴家可就滿京城出了大名了!

嚴文寬先看了看似杆長槍一般杵在地上的方玉廷,又看了看似另一杆長槍般杵在地上的秦主恩。兩杆長槍皆腰身筆直,渾身繃緊,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很好!這要是火拼起來,恬恬就真能如願地麻溜兒出家了!

“玉廷、阿恩。”嚴文寬上前一步隔開兩人的視線。“時候不早了!”他抬頭看了看天上剛過正午的太陽。“都早些回家吧!”

二人未動。嚴文寬覺得站在中間的自己似被四道利刃紮成了漏壺。他轉頭看向方玉廷,目光堅定,直迎冰刃!片刻,萬年冰山終是鬆動,垂眸收回鋒芒,緩緩拱手,行禮告退,轉身前卻仍不忘隔空向敵手發出冰刀數枚。

見終於勸走一個活祖宗,老父親心中暗暗擦了把汗,隨後轉頭迎戰另一個。呼呼噴火的牛魔王到底沒敢火燒嚴文寬,卻轉瞬眼中又水霧氤氳,如昨天那般滿面委屈。

嚴文寬心中一軟,不過,沒有後退。

最終,秦主恩拱手行禮,未能說上一言,便鎩羽而歸。

武林高手嚴大人,以一敵二,兵不血刃,大獲全勝!

……

“要不……我讓全京城的叫花子去把嚴家小院兒給圍了?”

長公主府內,大福、二祿、三壽,三人三個板凳,排排圍坐在秦主恩的床前。看著床上雙目無神直挺挺仰面躺著的頭頭兒。三位覺得,若不哭上兩聲似乎不太應景。可若真哭了又似乎很難收場……

“攪得家宅不寧,嚇著恬恬怎麼辦?”秦主恩眼珠不動,說話有氣無力。

不必哭了,他們家九袋長老還有氣,只是不多而已。

“要不我派人趁其不備,燒了他家的柴垛?將嚴大小姐逼出來,您不就能說上話兒了嗎?”二祿獻計。

“水火無情,若是恬恬因此受傷怎麼辦?”秦堂主氣若游絲。

二祿覺得問題不大,起碼還有口遊絲不是。

三壽撓了撓頭:“呃……我,我倒沒什麼好招兒。要不,要不您去求求皇上,撤了嚴文寬的官職,再隨便按個罪名?她要是成了罪臣女,您不就有機會英雄救美了嗎?那些什麼‘救風塵’的戲文不都是這樣嗎?!翩翩貴公子援手落魄佳人……”

“以後少看這種戲!”床上半死不活的秦大俠說話終於有了點兒中氣,大概是被氣活過來了。“先不說皇上聖明,你這假公濟私陷害忠良的損招兒純屬找死!只說若是真成了,以恬恬的性子,爺我的壽數也就到頭兒了!我還娶她為妻?她取我狗命還差不多!!”

三壽點點頭,還得是優秀的自己!作為公子身邊第一心腹,治病救人的重任這不就落在了自己肩上?關鍵他還真就妙手回春了!

正在這時,一個小廝戰戰兢兢地低頭跑了進來,俯在大福耳邊嘀咕了幾句。大福臉上立時變顏變色的,覷著床上的秦主恩小聲跟那小廝說:“這個時候,她不找死嗎……”

“怎麼回事?”既然被三壽回了春,秦主恩也就耳聰目明瞭起來,他歪著頭懨懨地問了一句。

“那個,那個,咳……”大福搓了搓鼻子,“紅袖尋到我那兒,問爺,能不能見她一面?”

“不見!!!”中氣十足,聲震屋瓦。

行,這回不用爭了。真正的妙手回春應該是佟大福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