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激靈靈一嚇不要緊,秦主恩頓時覺得混沌初開,矇昧立除,他猶如天助陡然得了一種神力——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死期!

待反應過來時,小轎已然走出數丈之外。秦主恩立時扒拉開紅袖連滾帶爬地追了上去,卻不想迎面遇上小珠去而復返。

“秦公子!”小珠繃著一張嚴肅的小臉堵住去路,“我家小姐讓我給您帶幾句話兒,呃……‘孤舟遠客非一路,山窮水盡各自行。天涯獨闖君莫問,自此相忘不留名’。”說罷她將手裡的東西往秦主恩懷裡一塞,轉身就走。是那枝原本別在嚴恬衣襟上的並蒂朱槿。

“什麼,什麼‘孤舟遠客非一路’?”秦主恩急了,當即發起瘋來,邊追邊喊,“我們就是一路人!什麼‘各自行’!什麼‘相忘不留名’!嚴恬!嚴恬!你給我說清楚……”

“公子!”去路再一次被堵住,是和風,“您這樣太難看了!”

“你起開!爺的媳婦兒都快沒了!我還管什麼難看不難看?!”秦主恩徹底發了狂,伸手扒拉開和風就要繼續向前衝。

“公子!”和風雖被甩了一個趔趄卻立時回身一把大力拽住秦主恩,滿面焦急,口氣中甚至帶了一絲嚴厲,“您自己不管不顧可以,可嚴大小姐呢?您在大街上這麼一鬧,嚴大小姐可還有閨譽?”

事關嚴恬,秦主恩僅存的一絲理智硬生生地將他暴走的身體拉了回來。拿著並蒂朱槿的手頹然垂下,只不過一【表情】,整個人便似脫了全身的力氣。他失魂落魄地看著那頂載著嚴恬的小轎漸遠行漸遠,一向瀲灩的黑眸此刻竟真的繚繞起了一層氤氳水霧。

和風嘆了口氣,福身一禮,便匆匆趕上前面的隊伍。她不能讓這倆人當街鬧起來成為全京城的談資。這不僅是為保全二人的臉面,更是為他二人日後留得一線。

站在牆下的紅袖此刻自然不敢再去上前招惹,可卻滿心驚訝。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秦主恩。在她的印象中,這位京城頂級的王孫公子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能人。擺得平黑白兩道,鎮得住官府綠林。交友廣泛,出手闊綽,有手段,有謀略,也頗有幾分渾不吝的無畏和豪氣!

可,就是這樣一個滿身匪氣的男人,竟會讓她看見此刻這一幕,倒頗像……一隻被丟棄的大狗……

她搖了搖頭,把腦子裡的那隻委屈巴巴的大狗甩了出去。

嚴大小姐?紅袖也轉頭看向那頂遠去的小轎。是叫……嚴恬嗎?那,一定是位極漂亮的千金小姐吧。

她似乎明白了秦主恩為何會突然改了性子,一連那長時間沒有去芳滿樓。也似乎明白了原本負責傳遞訊息的佟大福這兩日為何偏偏拒傳她的訊息……

佟大福表示:姑奶奶您猜得真對!

刨完方金堂的墳後,大福曾暗戳戳地問過二祿、三壽。如今按他們家九袋長老這勢頭,以後像紅袖姑娘那幫子紅粉知己們可該怎麼辦?不想話未說完,便立時被三壽一拳錘進地裡。二祿貌似老謀深算地搖著扇子慢悠悠地跟他咬文嚼字:“兄弟,別說我沒提醒你,以後少說這話,否則你這後半輩子可真禍福不定呀。”

果然,如今他的福氣大概只剩下每年請哪班和尚超渡了!

其實,佟大福本不想替紅袖傳話的,可紅袖卻去求了他的新婚婆娘苟氏。苟氏一家子都是唱小戲的,曾到芳滿樓裡教過姑娘們,於是便與紅袖這麼認識了。

事後,當大福得知自己捅了這麼大一個馬蜂窩時,他表示:閻王讓我三更死,我這是收拾收拾準備二更就過去了。

……

“孤舟遠客非一路,山窮水盡各自行。天涯獨闖君莫問,自此相忘不留名。”襄寧拿著和風抄的小箋一字字念道,臨了竟忍不住噗嗤一笑,“果然是個寶貝!這丫頭的才思竟也不錯。不過只一息間,就作了首還挺工整的‘拒情詩’。如此,我反倒怕阿恩配不上人家了。”

“您還笑呢?!”瑾嬤嬤此刻著急上火,“阿恩剛剛回府時就半死不活的,現在把自己關在屋裡一直沒出來,敲門也不應!若不是和風回來覆命,咱們還不知道原來有這麼一場子官司。現下可如何是好?!阿恩都那樣了,可別再出個好歹!”

襄寧看著瑾嬤嬤挑了挑眉:“你放心,他不是個心眼兒窄的。再說,這能怪誰?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隻能怪他自己!

“唉,我本還打算這兩日去向嚴文寬提親呢。如今看來暫時也不用了,沒得前腳提親,後腳被拒的。那公主府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您怎麼還有心思說笑呀?!”瑾嬤嬤一時竟不知道該說誰更不著調,“阿恩之前在洛州就被那嚴家丫頭拒過一次,如今好不容易說和了,卻又出了這樣的事!他本來就眼界高,難得看上一個對眼兒的。若這個黃了,那我真不知道以後還有什麼樣兒的能入他的眼……”

“你以為他能讓這事兒就輕易地黃了?”襄寧看著瑾嬤嬤,臉上的笑意頗有幾分狡黠,“你太小看那小子了。我生的,我清楚。他這會兒看著半死不活,可心裡說不定憋著什麼招兒呢。從小到大,他可沒那麼容易認輸,凡事莫不是越挫越勇,越難越衝。這才練就了那一身精靈古怪的手段來。

“其實,我倒覺得這事兒出個岔頭也好,正好給他個教訓!孩子大了太叛逆,當孃的實在是管不住。但,這不早晚就來了個能收拾他的人?!

“將來等他有了子女就好知道了,當父母的,哪有那麼容易?!唉,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瑾嬤嬤此刻簡直是,抬頭一個大晴天——整個一個大無語(無雨)。說來阿恩那跳脫的性格,還真能從他親孃身上找出幾分痕跡來。

“你呀,就別擔心!”襄寧看著瑾嬤嬤又是著急又是無語的表情,忍不住安慰她道,“這事兒沒那麼糟。你以為那丫頭心裡就好受了?呵,今兒晚上呀,這倆人,誰也別想睡個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