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難啃的骨頭(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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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飯,屋內生了熱熱的火盆,水仙花的香氣在這熱哄哄的空氣中浮動。嚴恬正和靳惠娟愜意地繡花說笑。小珠卻領著一個葉府的婆子進來。
“你們回去告訴你家老爺夫人,我這嫁衣且得繡些時候呢。”嚴恬看著來人臉色一沉,直接回絕道,“我要得急,又不喜歡外面鋪子裡繡娘做的,就只能勞煩惠娟在這兒多辛苦幾日。回去後跟你們家夫人說,我上次說的話算數。你回去吧。”
那個婆子面上一呆,可到底不敢忤逆知府小姐,只得悻悻地磕了個頭退下了。
“恬恬……”靳惠娟看著退出去的婆子十分不安,覷著嚴恬的臉色說道:“不如我就回去吧。夫君剛歸,又眼瞅著快過年了。我總住在你這兒終不像話。”
嚴恬手中的繡花針一頓,抬眼認真看向她問道:“惠娟,你真的相信那個人就是你夫君葉錦賢嗎?”
“自,自然。”靳惠娟低下頭,“雖然樣貌不同,可行為舉止卻,卻與之前一般無二。且公婆俱已認定他就是夫君。他們,他們自然不會認錯。”
嚴恬垂下眼睛,嘆了口氣道:“這世間女子不同於男子。女子一生受盡苛責,若行差踏錯一步,有損貞潔清譽,那可能就不容於世,萬劫不復。我自幼便不憤於此,可卻又無可奈何於此。”
“不容於世萬劫不復之事又何止貞潔清譽受損?”靳惠娟突然冷笑一聲,臉上的表情也倏地變得尖銳起來,“女子於這世上不比一隻螞蟻強多少。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說白了不過是一輩子靠父親、丈夫、兒子這些男人們吃飯過活罷了。
“若不幸父不作為,夫死無子,那這女人無疑是死路一條!萬劫不復?哼,那有何可怕?可怕的是死無葬身之地!就那麼輕易地死了,死後連入誰家的祖墳,能不能被埋進正經的墳地裡都不知……”
靳惠娟陡然住口,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剛剛表露出來的情緒太過激進,並不是平常那軟弱溫和的自己,於是迅速垂下眼簾遮住情緒,又侷促地緊了緊身上的棉襖。
她出來得太急,衣服全都沒來得及帶,葉家也未著人來送,這兩日換洗穿得還都是嚴恬的衣服。
原來如此。嚴恬沉默地看了靳惠娟半晌。她剛剛將葉家婆子打發回去時,似乎感覺到靳惠娟偷偷鬆了口氣。原來並非是她的錯覺。
靳惠娟心裡不是不懷疑不抗拒,只是她沒有懷疑抗拒的資本底氣。相比被假葉錦賢毀了清白,她更害怕自己變成寡婦。葉家雖人丁凋敗可族人尚在。一個無子的孀婦終逃不過將來無依無靠漂泊孤苦的命運。
可若是認下那個假葉錦賢呢?也許一輩子都無人發現。也許她就這樣安安穩穩地做她的葉少奶奶過一輩子……
那麼她和父親還要去追查這個“葉錦賢”的來路嗎?嚴恬看著自己的好友突然迷茫起來。
“葉錦賢”的出現似乎讓所有人都轉悲為喜,且欣喜若狂。葉家二老,靳惠娟,靳家的人……
那麼還有繼續查下去的必要嗎?
……
“你們覺得有必要了嗎?”當天用過午飯,嚴恬便來到父親的書房說出心中疑慮。恰巧嚴愉、秦主恩也在,嚴文寬看著他們三人,面上一肅,捋髯問道。
“我覺的沒有必要。”嚴愉左右看了看其他兩人,一臉輕鬆道,“本來嘛,葉錦賢‘借屍還魂’未必就是假的。歷朝歷代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兒。況且人家父子母子夫妻又都團圓了,皆大歡喜。何苦非去給人家找不痛快?”
嚴文寬聽後未做表示,而是又看向秦主恩。嚴恬皺了皺眉,也去看秦主恩:
“秦大哥怎麼看?”
“呃……”秦主恩這兩天也不知怎麼了,每每被嚴恬那雙清潭似的眼睛一看,立刻就不受控制地臉紅心跳。他低頭掩飾著摸了摸鼻子,眼角卻不由自主地瞥向嚴恬,“那個,那個……我就是想問一句,假若現在撂開手不管,過了幾年,有朝一日這個假葉錦賢的底細被翻出來,靳氏將會如何?”
“靳氏?”嚴恬似乎一震,沉吟片刻,再開口時頗為陰鬱,“靳氏父親為本地教諭,自詡書香門第,極重家風,為人又有些刻板保守,甚至是頑固不化。若是以後被揭出來,惠娟她……”
嚴恬想到靳惠娟所說的“父不作為”這四個字,不禁眉頭皺得更緊:“她父親應該不會為她撐腰,說不定反而會以其為恥。”
“那就是說,若事後被揭,靳惠娟極有可能白白受辱,婆家孃家必然都待不下去。那麼,就更應該查下去!而且迫在眉睫!”秦主恩看向嚴恬和嚴文寬斬釘截鐵地說道。“趁著現在還未鑄成大錯,趁著現在還不是無可挽回。是假的就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只是早晚問題。
“若是此事以後被揭,那禍患更大。還不如現在就一查到底,把此事徹底捅破。好在還未釀成大禍,一切都還來得及。”
秦主恩此話一出,立時看見面前的嚴恬雙眸一亮,似寒星破空,華彩爍爍。滿是笑意的眼睛就這樣盈盈地看著他,心悅誠服,彷彿極認同自己這番話。
秦主恩臉上陡然一熱,似有火焰從兩頰一路燒到朵根。他忍不住以拳抵唇咳了起來。
“阿恩說得不錯。”嚴文寬面色鄭重,捋髯點了點頭,“這種騙局早晚被揭,到時候說不得靳氏就是最大的受害者。況且朗朗乾坤,斷不能容此鬼蜮伎倆矇騙世人,擾亂法紀。
“恬恬,我知你素與靳氏交好,故而才心生猶豫。可此事就如毒瘡,若只為一時表面安好隱忍不發,終有一天會毒發瘡破,說不定會要人性命!”
嚴恬看著父親,終於被徹底點醒,解了這一天的疑慮。她點了點頭。
“可,那葉錦賢也不一定是假的呀。”嚴愉在旁邊小聲嘀咕,“說不定真是‘借屍還魂’……”
“絕無可能!”嚴恬和秦主恩異口同聲,隨即二人皆是一驚,轉眼看向對方。
嚴恬揚起嘴角,立時兩靨生花,燦若朝霞。秦主恩陡然又咳了起來,滿面漲紅。
嚴愉看著他倆眯起了眼睛,耳中卻聽他三叔用十分鬱郁的聲音繼續說道:“可是李班頭已經查了三天,竟都沒查出這個‘葉錦賢’的來歷!若如此下去,只怕葉家再來要人,我們就沒有理由一味推辭了。”
“嚴三叔,咳咳……那個,我大概有個法子能揭穿這個假葉錦賢。”
話音未落,嚴家三人同時看向秦主恩。再次陡然與嚴恬四目相對,秦主恩當即又咳了個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