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王林杬的出宮建府,並不會是事情的結束,而是開始。

其實皇帝給眾人的牽強說辭並不能夠教眾人信服,反而會叫眾人議論紛紛。

因此在興王出宮幾日後便又開始有人陸續上書,言說皇帝有意袒護興王,雖說興王並未有年過二十,然而興王已然成婚,便已然算是成人了。

既然親王成人,便無論如何都得就藩,不然便是置禮儀規矩如不顧。

國朝君威雖重,然尊奉孔孟儒法,極其重視言官進諫,若進諫大臣極多而皇帝置之不理,那便是皇帝不尊重文臣言官,更是眼中毫無禮法規矩,說是不配為君也不為過。

隨著進諫的言官越發多,皇帝便也知道,此事好像並無法子遮掩過去了。

甚至此事連國子監的儒生言臣都出面,齊刷刷地於順貞門外跪諫,請求皇帝下令興王之藩。

國朝向來傳統規矩,若是群臣儒生於順貞門外跪諫,那便是足以震動國朝載入史冊的大事,若如此君王還置之不理,那便是君德有失,天下臣民都可唾棄。

人人恨不得擦亮了雙眼,只坐等看皇帝想要如此處置此事。

然而皇帝見實在無法,竟是跑到了林樘的清寧宮中。

彼時紓甯與林樘正在逗弄著新安,小新安在乳母與嬿嬿的照顧下,竟是越發圓滾滾了,她見著紓甯與林樘便是咯咯直笑,張開兩節小胖手臂,似是在求林樘與紓甯親親抱抱一般。

林樘笑著將新安抱在懷中,只掂量幾下,便笑道:“真是沉了不少。”

紓甯極其驕傲地道:“那是,也不看看孩子親媽照顧的多好。”

林樘自是萬事皆寵:“是是是,辛苦夫人了。”

說完,他卻不由得長嘆一口氣,“只是順貞門跪諫,你又何苦摻和進來?有幾個文官便夠了的,將整個太學給牽扯進來,實在是……犯不上。”

紓甯不由得虎下臉來:“事到如今,你還想著全靠你自己麼?陛下不會相信,朝臣不會相信。況且,已然燒起來了,還不如再添一把火。”

人都有弱點,至於林樘的弱點,則是過於看重情誼,甚至連本應該不珍惜的情誼也要珍惜,便也導致他一身弱點,舉步維艱。

至於自己,皇帝林深對於自己而言並不是什麼偉岸比天高的人物,不過是尋常的男人,只是自己丈夫的父親罷了。

甚至細細想起來,紓甯都覺得他簡直算不上一個父親,更算不上一個男人。

便也無所謂什麼君王的名譽面子。

她只要自己的丈夫能夠平安,能夠永遠地陪著自己。

所以她才趁著宮中一片慌亂之際將自己母親金氏給送出了宮,教金氏回家告訴自己的父親一應事情。

父親是太學學士出身,總容易帶動一眾儒生。

這招,原本想留著皇帝在實在要廢太子之時用的。

結果時移事易,一時竟也用不上了。

那就不如,用來作為成功路上的加成。

見紓甯面上隱隱有怒火,林樘便是忙地將新安給放了回去,一把擁住紓甯:“好了,我知道了,我錯了。”

紓甯白了一眼林樘:“錯不錯的,等這次事情過了再說。”

如今形勢雖看起來無懈可擊,好似即將邁入勝利的高峰,可不到事情塵埃落定那一刻終究是說不準的。

只能謹慎以待。

想了想紓甯面色便又多了幾分柔軟:“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說,只是你聽了,可千萬別生氣……”

“能生什麼氣?你說便是了。”林樘只是笑容滿面的回答紓甯。

“就是……”紓甯正要開口,外頭卻是傳起了通報的聲音:“陛下駕到!”

紓甯便也只得將方才想的那些話給咽在心中,隨著林樘一齊去了外頭接皇帝的駕。

“拜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皇帝對於林樘與紓甯的行禮卻是視而不見,連揮手竟都懶得揮,只是自顧往裡頭走去。

結果由於皇帝過於投入自己的世界,導致他未有看見腳底下的臺階,竟是生生踩空,一下便跌倒在了地上。

望著上前團團圍住皇帝人流,林樘心中竟是一絲波瀾也無,平靜的就如一汪死水,冷冷望著眼前老男人發出微微吃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