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后……”皇帝眉眼一閃:“漢哀帝的祖母?”

“陛下熟讀經略史書,臣妾也只能在陛下面前班門弄斧了。”沈淑女面色依舊平靜,隨後便是娓娓道來:“當年漢哀帝在位,張由構陷馮太后詛咒哀帝與其祖母傅太后,傅太后因當年馮太后擋熊得寵之事對馮太后懷恨在心,便指使朝臣落實了馮太后的罪名。”

皇帝聽著,面色凜然一變,卻是不說話。

沈淑女見皇帝如此,竟是繼續自顧說了下去:“傅太后是哀帝祖母,哀帝自然親近祖母,故此判馮太后有罪,將其貶為庶人。”

“那馮太后自然是個有氣性的,未免自身受辱,竟著王太后服飾服毒而死。訊息傳到長安,便有朝臣說,馮太后臨死之前還未有收到皇帝廢其為庶人的旨意,所以理應由王太后的禮制下葬。”

“說了這麼多,原是在這裡等著朕。”皇帝卻是笑了:“你這不是為了你姑母死後的哀榮,還是為著什麼?”

“臣妾……雖有私心,更更多的,還是為著陛下,為著禮制。”沈淑女面不紅心卻跳的道。

“禮制?”

“是。”沈淑女看著皇帝稍微舒緩些的容色,越發放心許多,“朝臣們勸說漢哀帝以太后禮制為馮太后下葬,並非是因為馮太后德行傳遍長安,而是為著漢朝固有的禮法規矩。君主之權雖與天齊,可禮法規矩卻是比天還要重要的東西。”

“比天還重要?”

“是,陛下受命於天,代上天治理大嚴。禮法規矩是陛下治理天下的尺度,可尺度之所以能丈量萬物,便是因著只有尺度足夠大,才能丈量比其小的東西。”

“禮法尺度便是歷代先帝的心胸,足見君王心胸寬廣。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陛下胸懷高天深海,只要不違背禮法規矩,相信陛下定能寬解。”

這一番話其實並不算是多高明新奇,只能算得上是明明白白的恭維,皇帝不會聽不出來,只是能將恭維討好說的如此好聽,將高冠穩穩蓋住,皇帝自也高興。

“你這話說的,處處以禮法規矩為重,雖有巧言之嫌,卻也教朕聽了不得不遵從了。”皇帝輕輕笑著。

“臣妾不敢,臣妾初入宮中時,承蒙諸位女官大人的教誨,便也知道規行矩步,尊禮重法。想來宮中無一不是如此了。”沈淑女輕言細語,端肅的面龐卻掩蓋不住她身上年少之人嬌弱的氣息。

“罷了罷了,既然你如此說,朕自然沒有不答應的份了。”皇帝眼中含著嘉許似的目光:“這下子你可起來了罷。”

“只要陛下恕罪,臣妾便敢起來。”

“你自然沒罪,你援引古事規勸朕,朕還應該嘉獎你才對。”皇帝再度躬身將沈淑女攙扶了起來,目中多了幾分月光似的柔情來,“你這般知禮守禮,實在該留在宮中,才不至於明珠蒙塵。”

沈淑女心中一沉,身體則更是本能地抗拒顫抖,姑母的可怖慘狀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這一切固然是有人在背後搞怪,可歸根究底也和麵前的皇帝脫不開干係……

宮中紅顏枯骨何其多,自己的姑母也搭進去了,難道如今自己也要搭進去嗎?

可姑母分明是不願意自己入宮為妃的。

“陛下……”沈淑女柔聲如杜鵑輕啼,“臣貪心,想求陛下恩典。”

“你說罷。”

聞言,沈淑女便是再次跪下,神情愈發誠懇:“陛下,臣妾想為姑母守喪三年,在此期間,臣妾只求能好生照顧公主。姑母……雖有錯,可待臣妾極好,臣妾實在無法罔顧孝道,還請陛下成全。”

沈淑女再次重重地磕下頭去,內心裡希冀著皇帝的回答,然後許久,卻也只能聽到風唳與皇帝粗重的喘息,耳邊猶如鋒利刀刃割劃而開,無聲卻極痛。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才聽得皇帝沉聲道:“你這是在逼朕吶。”

“臣妾不敢逼迫陛下,臣妾只是說出心中所想。”

“唉。”皇帝長長一嘆,“你明知道朕心中所想,怎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