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裡百花殺盡,蕭瑟的秋風席捲過後便又淒涼了些,無數花朵經由風吹而敗,柳樹亦失去了曾經翠綠俏麗的顏色,再伴著點滴秋風雨落,倒越發顯得這韶成二十三年的秋日寒涼悽楚了。

更稀奇的是,原先秋日裡無論百花如何殘敗凋零,宮中各處秋菊總是別樣盛放展露芳容清姿,可如今這些菊花竟是也不復往日輝煌榮光,也不開花,反而還被人丟在暗處被忽略了。

宮中百草衰敗,卻更不見菊花出來豔獨,所以這百花倒也多了些許希冀與觀望。

“如今皇貴妃失勢,被陛下降為貴妃,又禁足在未央宮,雖說還是有些不痛不癢的,可到底是聽著痛快些。從前皇貴妃囂張不可一世,卻哪裡似有今日這般狼狽的時候?”潘頌在與穎嘉一起來看望紓甯之時忍不住笑道。

“可不是麼,如今萬貴妃一躺,後宮眾人瞧著都和顏悅色了不少,彼此間倒是比從前更加親近和樂了呢。說來竟也好玩。”穎嘉一邊給紓甯墊了枕頭於背後,一邊頑笑道。

“還真是這樣。”紓甯樂道:“我瞧著兩位姐姐笑容也比從前多了。”

穎嘉倒罷,潘頌倒是大笑起來,忍不住拍了拍紓甯:“竟是拿我打趣。如今不過是降為貴妃,到底還算不得什麼,要是以後她能比她今時今日還慘,我才是高興的。”

“如今說話竟也不避諱了。”紓甯笑著嗔道。

“瞧你這話說的,”在紓甯面前,潘頌自然不願意遮掩:“我什麼時候在你們面前避諱過這些?我還能不信你們不成?”

說罷,她自己都忍不住輕嘆一聲:“可到底……陛下一日未嚴懲,我心裡便一日不痛快。一想起我曾經的孩兒,我心裡便不高興。”

孩子,總歸是做母親身上永遠的痛點,紓甯如今做了準媽媽,倒也越發懂得潘頌的感受了。

“唉……其實想想,陛下對旁人冷心冷情,可總是對皇貴妃保留著一絲顏面的。想來這次,估計也不會多嚴懲。”潘頌不由得面色冷淡了幾分,更是冷笑道:“怕不是陛下如今,正在想著如何為那萬貴妃開脫呢罷。”

“這話說的,倒是對陛下一絲希望瞧著也沒抱了。”穎嘉撥弄著手中的秋扇:“可這話卻在理。”

“咱們這等等閒之輩對於陛下而言,便似是這把秋扇,一時圖著新鮮,夏日炎熱酷暑便視為珍寶,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裡。可一旦到了秋日裡,新鮮勁兒一過,連隨手扔在哪兒都不知道了。人家貴妃是貼身的中衣,且還是最可心的那一件,雖說不會每日都穿著,可總是常年也離不開的。”穎嘉懶懶地道,手中卻不停為紓甯炮製蜜餞果子。

“所以,對著陛下而言。無論咱們是扇子還是衣服,不過都是個物件罷了。”潘頌自嘲似的笑著。

這話有理,可生生說出來還是不免有幾分聽著不舒服。

“可我總不甘心。”潘頌搖頭,“都是物件。既是物件,便有被拋棄那一日呀。”

潘頌說這話之時,面上竟是浮現一股狠戾之色。她本生的嬌俏,眉目皆是溫婉淑和的模樣,一舉一動皆是溫柔。

許是刻板印象,總覺著這股美麗是不帶有任何攻擊性的,就如昌平行宮的一汪溫泉,最是相宜溫柔。

可如今她說出這句話,眼神之中分明有著旁的神色,雖是一晃而過,卻被紓甯與穎嘉瞧的真真的,竟是不免都為之一凜。

這樣的話,若是從前的潘頌可是半分都不敢說的。

“我就等著,這衣服被穿爛的那一日。”潘頌輕輕搖著扇子:“扇子尚且能存留,可這中衣,沒了就是沒了。便是現在好了,找個裁縫給裁了便是。”

也算是在宮中待了許久之人,紓甯與穎嘉本能地心中一動,皆是反應了過來,不免問道:“你要做什麼?”

潘頌卻是微微一笑:“能做什麼?宮中心裡對皇貴妃有恨的人,又豈止咱們幾個。咱們且靜靜等著,咱們不出手,也會有人出手的。”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翻弄著手中的纏花,手指翻飛迅速,十分熟稔的模樣,好似一切都似是在她的掌控之中。

“姐姐慢些,可別纏花眼了。”紓甯忍不住提醒道。

“放心罷。不會的。”潘頌淡淡一笑,“物件而已,我心裡有數。”

有那麼一瞬間,紓甯心中生出一個念頭,然那念頭也不過是一瞬,便也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