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鶴妘癟了癟嘴,頗有些嫌棄地道:“你們大盛人就是墨跡,做事情喜歡瞻前顧後。”

“謀定而後動,方能事半功倍。”裴伷先轉身往巷子裡走。

“不去找程少卿了?”孟鶴妘追上去。

裴伷先斂眉:“不需要了,有他拖住鄭大寶,我們直接去牢裡見采薇。”

“對了。”孟鶴妘突然停下腳步,一把拽住他的袖擺,“你還沒告訴我,你在金林秀坊跟金秀妍到底說了什麼?”

裴伷先抽回袖擺,從袖兜裡掏出一張黃梅紙信箋遞給她。

孟鶴妘狐疑地接過信箋,展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沒想到崔鶴和金秀妍竟然還有這麼深的仇怨。

崔鶴本名叫林鶴,早年是西北逃荒的難民,後來在宿州落腳,自賣到了宿州林家做丫鬟。林家在宿州頗有名望,幾代人經營秀坊,祖傳下來的一些繡技可謂是巧奪天工。去年中,神武皇太后壽誕,林家透過禮部獻上的藏繡百壽圖技驚四座,一時間風頭無二,整個京都掀起了一股藏繡風,但凡是出自林家秀坊的藏繡繡品皆價值百金。

然而爭執鼎盛的林家卻因一場大火家破人亡。林家一十二口人,除了林芹雙之外全部葬身火海。

當時負責此案的是宿州司馬張賀光,但因為大火燒燬嚴重,很多證據都被焚燬,兇手至今沒有找到。那場大火之後,林芹雙便神秘失蹤,張賀光提審了倖存的丫鬟林鶴。林鶴賣入林家之後一直跟在林芹雙身邊,林家出事之前,林芹雙與一個窮書生相愛,兩人遭到林家父母的反對,並讓人把那書生給打了。

林芹雙曾在眾目睽睽之下揚言恨極林父,並吵鬧著要去官府消去戶籍,此事鬧得整個宿州人盡皆知。

出事之後,那個書生和林芹雙幾乎同時消失在宿州。

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證實林芹雙和書生放火,所以這個案子一直懸而未決。

林家的遠方親戚處理了林家的事兒之後,許多奴僕都被遣散了,林鶴也離開宿州。

看到這兒,孟鶴妘自動腦補了一處‘愛情絕唱’,忍不住唏噓道:“這位林芹雙林小姐當真是個妙人。只是這個林鶴有什麼關係?”

裴伷先抽回信箋疊好,淡淡道:“林鶴離開宿州的途中遇見山匪,被去宿州公幹的江天白救了一命,之後便隨著江天白來到益州,成了江天白的妾室。”

“英雄救美嘛!只是你怎麼知道這些?”孟鶴妘想到不久前在春意閣門口見到的那個黑衣男人,難道是他?

裴伷先把信箋修好:“五天前,崔鶴便讓采薇來‘相館’找我,讓我幫她們夫人查查府裡的鬼神是不是跟金秀妍有關。”

孟鶴妘不解:“這跟金秀妍有什麼關係?”

“金秀妍會藏繡。這種技法是林家祖傳秘法,外人不會輕易傳授。她懷疑金秀妍在裝鬼嚇她,但她並不清楚金秀妍到底是不是林芹雙。”

“所以你早就讓人去查金秀妍和崔鶴了?還有那個王夫人,你也查過?”這一套套的,一環扣一環,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裴伷先點了點頭:“是。”

“那金秀妍是林芹雙?她懷疑縱火的人是林鶴,所以來找林鶴,不,已經是崔鶴了。不過,如果金秀妍真的是林芹雙,那這件事就算是清楚了。林芹雙懷疑崔鶴是縱火案的兇手,但她沒有證據,所以買通了王夫在繡室裝鬼嚇崔鶴,想要套出真相。然而崔鶴髮現有人裝鬼還自己,但是她又查不到是誰,所以找你幫忙抓這個‘鬼’,只是她沒想到‘鬼’還沒現身,她自己反倒先死了。”

裴伷先波瀾不驚得“嗯”了一聲。

可是有一點,她想不通:“所以你給你金秀妍說的就是這件事兒?她承認她就是林芹雙了?如果金秀妍真的承認了,那她的嫌疑豈不是最大了?”

她既有殺人動機,又有裝鬼的行動,她會這麼痛快承認?

似乎看出她的狐疑,裴伷先難得極有耐心地說:“她沒有作案時間,案發時,她人一直在金林秀坊。”目前為止,很多線索都指向了金秀妍,她也有絕對的殺人動機,但所有線索又到這裡全部斷掉了。江府守衛嚴密,如果兇手是外人,他不可能做到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如果不是外人,又會是誰呢?

裴伷先抬頭看了眼霧濛濛的天,黑沉沉的烏雲壓下來,彷彿下一刻,大雨便會傾盆而下。

他回頭看了眼孟鶴妘,這才發現她已經落後自己幾個身位,正跟身上的襦裙較勁。

鬆散的裙襬像一朵盛放的花,穿在她身上,襯得她整個人越發的嬌豔明媚。

“這衣衫很是不妥。”孟鶴妘提著裙襬‘蹬蹬蹬’跑過來,仰頭煩悶地看著他說,“若是我從瓦特一路穿著它逃命,恐怕益州的城門都碰不到。”

她微微抬著下巴,緋紅的唇瓣像春日裡細雨過後的海棠,帶著一種勃勃生機的美。

裴伷先連忙收回視線,攏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淡淡地說;“快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