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這天陰轉小雪,北荊市機場近地面颳起大風。從凌晨開始,機場跑道上降落的飛機大多拉飄,有三架重著陸外加兩架復飛,大風委實影響客機進場。好在天氣轉亮時,風勢小了些,雪也停了。

星航9682航班由阿姆斯特丹起飛,早晨八點一刻到達北荊機場附近六千英尺高度。駕駛艙裡,副駕蔣逸複誦進近指令,調整完引數扭頭說:“師姐,風挺大。”

鍾妍羽瞧了眼窗外,聽進近說前面有一航班復飛,對蔣逸道:“你問問前機是什麼機型。”

蔣逸與地面確認前機復飛原因。進近告知前一航班為窄體機,因落不下復飛。窄體機載重低不夠穩,壓不住側風。鍾妍羽執飛的是重型客機,當前符合降落條件。隨後進近再讓下高度減速,告知風速後確認可以降落。蔣逸複誦調整引數,應鐘妍羽的要求確認進近檢查單,並放起落架。

跑道就在不遠處,蔣逸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他想起上回自己在成田機場降落彈跳的“輝煌記錄”,條件反射開始緊張。幸虧他是跟鍾妍羽飛,不然跟著教員肯定要被要求來一把降落,保不齊又要被罵到直擊天靈蓋,彈跳那回他差點兒被停飛。

鍾妍羽搭上側杆,按流程進行降落檢查單確認。蔣逸和她核對完,她要求斷開自動駕駛。

蔣逸打起十二分精神,學習真技術的機會來了。

飛機如受大側風影響,對飛行員的技術有較高要求,落不好會衝出跑道發生事故,保險起見會復飛。蔣逸要和鍾妍羽學側滑進場的技術。其實這屬於飛行員的必備技能,無非存在經驗是否充足以及熟練的區別。鍾妍羽的操控如她此時的表情,照蔣逸的話來形容就是穩得一批。

臨近地面時,整個機身斜著像螃蟹靠近跑道,而後慢慢接近地面轉至側滑進場,有較為明顯的晃動。鍾妍羽修正機頭對準跑道中心線,起落架穩穩接地,她開反推減速,顛簸感可以忽略不計。蔣逸不禁輕嘆,心道自己要有這熟練度還愁放不了機長?做夢都能笑醒了。

飛機轉向滑行,十五分鐘後停靠廊橋。鍾妍羽關閉引擎。蔣逸通知乘務解鎖艙門,應鐘妍羽的要求進行停機檢查單確認。這一套流程下來,今日的飛行工作基本結束。等乘客們都下機,機組人員可以下班回家過年了。

蔣逸得空衝左邊豎起大拇指,一臉佩服地說:“落地絕對穩。我師姐就是牛。”

“你還吹上彩虹屁了。”鍾妍羽朝右側瞧他一眼,不贊同道:“落得穩不是應該的麼。”

“我每回跟著你飛都這麼穩,你的表情就像飛了十幾二十年,太自如了,一點兒不緊張。”蔣逸是羨慕又學不來的表情。

鍾妍羽抽出小桌板,摘了耳機填寫單子,回他的話:“大側風降落是必備手藝。你總不能有條件不落,那不是找抽麼。再說我臉上沒表現出來,心裡就不緊張了?後面坐著幾百號人呢。”她在單子上寫字,順便看眼腕錶,又說:“你別腦子裡只剩下緊張,白瞎。”

“哎,我控制不住啊。”蔣逸頹喪地搓把臉,又想起在成田驚掉魂的一刻,不住地嘆氣,轉頭道:“我飛一重型機,練起降的機會比大型機少多了,哪年哪月才能放機長。”

“你多跑跑排班室。機會要爭取試試。”鍾妍羽填完單子扣上筆蓋又看腕錶,盤算離著下午一點半還有幾個小時,補上一句:“你多跟著教員飛,跟我飛蹭不著起降。”

根據規定,普通責任機長沒有許可權將起降交由副駕。機長教員可以在監管下讓副駕起降,如果起降時情況不佳,教員直接接管飛機。鍾妍羽去年想提交申請考教員來著,結果家裡有事耽誤沒考成,暫時擱置了。

蔣逸想自己倒黴催的,去年年初在大型機上飛得好好的,結果被改裝扔到重型機這邊。重型機副駕放機長的機率比大型機低多了,基本都是大型機機長改裝重型機機長,比如鍾妍羽。本來蔣逸跟著教員飛就壓力大,重型機又多飛洲際長途,他在駕駛艙裡如坐針氈。一個副駕連起降都不行的話,甭管在哪個機型上,想放機長就是遙遙無期。他扭頭觀察鍾妍羽,帶著一絲絲希望問:“師姐,你啥時候考教員?我好像聽說上面屬意你今年試試?有拍宣傳片的原因吧?”

鍾妍羽收起小桌板,拿手機發資訊,回道:“其餘三家航司出的都是教員,領導讓我過完年交申請。”她想了想,感到壓力挺大,收了手機微嘆:“希望我能順利透過。”

“你肯定沒問題。”蔣逸特高興,哼上小曲了。

鍾妍羽側臉瞧見他竊喜的模樣,肅起聲來道:“要是我拿到教員簽註,你跟著我飛有一點鬆懈,到時候你哭著喊師姐都沒用。我把你耳朵擰下來。”

蔣逸剛想拿杯子喝口水,嚇得手抖。他噓著音說:“這……這麼狠的嗎?”

“飛行是鬧著玩兒麼?”鍾妍羽用眼神警告他,轉而看向外面廊橋,提醒一句:“你別以為跟著我就能輕鬆,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