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聽風將門口的簾子放下來,遮擋蚊蟲,進來說道:“守門的侍衛會對主子說的,主子正好明日來接王妃一起回去,順便拜見老夫人。”

掃視屋子一圈,穆安還真想歇在這了。

沉吟片刻,她抬頭問聽風:“我們昨日就回來了,怎麼不見沈行白,他不在京城嗎?”

“在”,聽風說:“嚴寬今早在街上見到了,說是閣中接待了位貴客,被拖了一日。”

“怪不得”,穆安瞄了一眼時辰,指尖輕敲打著桌面,穆府距離茶樓也不遠,她想了想說:“聽風你去看看,沈行白閒著沒,就說我請他喝茶。”

聽風訝異:“現在嗎?”

“嗯,若是他忙著就算了。”

頓了片刻,聽風轉身去請,快馬揚鞭,來去兩柱香不到。

明月給穆安倒了杯茶,好奇道:“王妃為何要這個時間見沈公子啊?明日再見也不遲。”

“這會得空”,穆安抿了一口,挑眉說:“明日還有其他事要辦,況且我也睡不著,同沈行白坐坐。”

走到窗前,院子裡飄然著淡淡的花香,修剪的草叢裡有蟲兒再叫。

不知道蕭辭離宮了沒。

——

人的境遇是永遠都想不到的,不管是對蕭晟淵,還是蕭辭。

寢宮裡藥味很重,蕭辭格外的敏感,殿中無一人伺候,死一般的靜寂,唯一重的,就是蕭晟淵苟延殘喘的鼻息。

他不敢正視蕭辭,這一個時辰,簡直生不如死。

凌冽的坐在一邊,潤了潤髮乾的唇角,還有發熱的嗓子眼,蕭辭道:“病成這樣,好好養著就是,垂頭喪氣太過了,就沒意思了。”

今夜相談,蕭辭甚至沒有說一句重話,似現在一樣,像個漠然的無關人,不徐不疾,可蕭晟淵就覺得冷的很,措不及防下,蕭辭就出現在了他床前,外面連通報的生響都沒有,給了他重重一驚。

到現在,心口還在飛,即將要從胸腔裡撞出來。

沒再喚一聲皇叔,蕭晟淵仰起蒼白的臉,嘴角結了痂,被他一不小心咬破了,血淋淋的,虛弱道:“說完了嗎,朕不需要假惺惺。”

“這個時候了,還蠢的要命,早知道,紅霞獵場那一箭,就該直接了結了你,也省了本王后面這麼多事。”

冷汗緊著面板滲透出一層,蕭晟淵痙攣一下,艱難的嚥了口唾沫:“別說這個,朕沒錯。”

哪怕到了現在,蕭晟淵都不覺得自己錯了。

大梁境內一夜之間,生靈塗炭,新年的春氣還未過,往後的數月,滿是屍殍遍野,家破人亡的更是不在少數。

這些人遭受無妄之災,日日聽著噩耗,但只要沒親眼見到,蕭晟淵便能欺騙自己——他沒錯,錯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是蕭辭。

冷笑一聲,不顧蕭晟淵爬在褥子上咳個沒完,那精細潔淨的被褥上,龍首的一側被鮮血浸然,血色順著針角散開,瞬間開出一朵嬌豔的花。

蕭辭已失了對牛談琴的耐心,看到這一幕也不為所動,面不改色的冷道:“多說無益,本王回來,不是憐憫你的,也不曾想你這般不中用,別急著讓本王替你舉國發喪,再撐撐。”

本就一口氣上不來,被蕭辭一激,蕭晟淵連傳喚醫師的話都喊不出,咳盡了血,面色愈發的白,聽了他口中這無情的話,硬是被憋出了紅/頰。

“殘殺…親血,公然作亂、把控朝政……哪怕朕死了,你也會遺臭萬年,好不到哪去。”

“少說句話,還能多撐兩日”,漠然的起身,蕭辭兩步逼近榻前,將驚恐防備的蕭晟淵按回去,居高臨下低低道:“阿淵以為,本王現在還會對你失望嗎?不會了。”

這一聲“阿淵”,是如此的可笑,諷刺般的戳破了蕭晟淵的耳膜,疼的他肝膽俱裂。

“堂堂帝王,半生來毫無建樹,踩著本王的肩坐享其成,卻承了本王畢生所授,你說,本王當初怎麼就那般心甘情願的對你呢?”

半長著嘴巴,蕭晟淵說不出話來,呆呆的愣著。

蕭辭恍惚間變得淡然,說:“身邊人謹慎入微的照顧著,都能讓人害成這副模樣,本王又何須對你寄存虛無縹緲的希望呢?”

驟然睜大了眼睛,蕭晟淵問:“你說什麼!”

不願意再解釋一遍,進了宮,親眼目睹了蕭晟淵垂死的模樣,蕭辭便將所有的殺人誅心的王令都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