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博延繼續道:“王爺你說,看都看不到了,亂世又怎會驚擾到地下安眠的人呢?那是後代的天下,與我們便無干繫了,我們不說百年以後,只說現在。”

“現在麼”,蕭辭垂眸靜靜看著腳面,腦中浮現的卻不是什麼天下,而是穆安莞爾一笑的容顏,他翹了翹嘴角:“齊軍此次壓境,我們皆是損失慘重,現下齊軍大敗,大梁需要好好休養生息,境內紛已止,看著像是定了,至於陛下,更是連取兩城,涼都大定,還有什麼紛亂能撼動的了現在的局呢?”

許博延沉沉笑了一聲,看向蕭辭滿眼讚賞:“朕不動,王爺不動,這局就好似是定了,那大齊呢?王爺不想一舉拿下嗎?”

大齊內部紛亂驟起,同一般的境內紛爭不同,這是一次從根部爛起來的泥沼,禍國的風氣從宮裡開始蔓延,若是任其發展,將來的威脅不容小覷。

蕭辭明白許博延的意思,趁著大齊如今的空虛,長驅直入,便能一舉拿下大齊的疆土。

可許博延手中有數不勝數的大涼鐵騎,他們每一支都不比如今在沐南均手中的這些人差,甚至更強悍的鐵騎都牢牢抓在許博延手中,別說一個大齊,就是連大梁一起攻了,蕭辭都難以抵抗。

可是孤狼軍得休息,大梁的其他軍種皆損失慘重,如何還能再出徵,蕭辭搖頭:“還不是時候,動兵不成。”

許博延只是笑笑:“朕也沒那個心氣了,就讓他們自己亂吧,王爺把姜宇離放回去,便是把大齊皇城戳開了一條裂縫,光是補窟窿都要補好久了。”

“邊境多兇險,陛下還是早些回涼都的好”,蕭辭懇切道:“王世子謀略勝人,這邊地的發展,只會比陛下想的更好。”

說實話,在外輕巧一圈,許博延還真不太想回去,他肆意感受這天地間的風雨,心都寧靜了不少。

看了遠處的許鄺一眼,許博延頓道:“能得王爺一句讚賞,可見鄺兒真做的不錯。”

“本就是好的,就事論事罷了。”

“是啊,鄺兒本就不差,可一山不容二虎,權貴拿的久了,是非就多了,朕一直不希望他待在涼都,涼都束縛了他,讓他變得陰暗了。”

從前的秦王是,現在的許鄺亦是。

不管秦王有沒有稱帝的野心,他只要人待在涼都,免不了被攪進權謀的漩渦,最後的結局不過一死,不會有人問他是否清明忠誠。

許鄺是秦王嫡子,也是秦王府唯一的男子,他比好多皇子都要好,這點,許博延一直都知道,只是刻意壓制了他,不讓他在涼都大展拳腳。

蕭辭說:“王世子不能留在涼都城。”

許博延一愣,看向蕭辭,蕭辭毫不遮掩,直接道:“不管是對宮中皇子,還是對沐府,王世子的存在都是巨大的威脅,本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今的京城或許就是明日的涼都,陛下明白的。”

再忠誠的心,到最後都免不了你死我活,蕭晟淵多年輕啊,同安穩在涼都城度日的諸多皇子又有什麼分別,許鄺的野心是有目共睹的,他若是瘋起來,那些個嬌生慣養的皇子,又有幾個能與之抗衡。

雖站的遠,可許鄺敏銳的感覺到許博延同蕭辭打探的目光,這種如芒刺背的感覺,就像被人一層層剝開鑑別著,讓他很不舒服。

迫切的想結束這一切,許鄺想聽清許博延同蕭辭說著什麼,可他什麼都聽不到。

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也被打碎吞進了肚子裡,從許博延同蕭辭照面,平靜的沒引起一點風波開始,許鄺就知道,自己像要輸了,再明顯的證據他也擺不到眾臣面前,他撼動不了沐府的地位。

或者說,能當著他的面同蕭辭踏馬,許博延就在警告許鄺了,他不能動沐府,這次陛下站在了明面上,分明一句話都沒說,卻好似給了許鄺當頭一擊,他被風吹的越來越熱,不由得驚駭。

齒間恨恨的咬出“沐府”二字,有一把明晃晃的刀紮在了許鄺心上。

頃刻,許博延往場外的方向走去:“朕答應你,自此不讓許鄺回涼都,但朕有一個條件。”

鬆了一口氣,蕭辭溫聲:“陛下請講。”

許博延陡然壓重了聲:“沐珣冠的是大涼貴姓——沐字,他生是朕的人,死也是朕的魂,他必須回涼都,他這一生都該為涼都鞠躬盡瘁,終有一日,他會和王爺一樣,成為下一代帝王之師,他是朕的左膀,是朕給大涼的新帝留的一把刀,一把最鋒利,最忠誠的刀!他就是死,也得死在涼都城,死在龍刃之下!”

重重一震,蕭辭早就猜到了不是嗎?

可從許博延口中聽到,還是免不了悲傷。

這是沐珣自己選的路,也是穆南均和王楚君替他選好的路,是大家心裡都知道的一條路,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並非蕭辭一句話就能改變的。

聽著風鳴,蕭辭眺向遠處,淡淡開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