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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京城大雪。

漫天飛雪中,一輛黑色囚車緩緩走向西城樓。

如此罕見的天氣裡,竟也不乏瞧熱鬧的人。只是究竟礙於天氣,來的人並不多。

蘇八郎今日要被處死,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就如同半月前楚腰館被焚作一堆瓦礫,連同那些不肯離開的人都被燒死。

自那以後,總有人在夜裡聽見琵琶聲,都說是被燒死的人陰魂不散,徘徊在那裡不肯離開。

有膽大不信邪的,喝了酒後夜裡到那廢墟去睡。

夢見與一群美女糾纏,回去後就得了怪病,沒幾天就死了。

囚車裡的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令人稱奇的是,原本同她一起關在囚車裡的幾個重病人卻都痊癒了。

囚車停了下來,柵欄門被開啟,兩個官差把蘇好意拖將出來。

她赤著腳,腿上帶著鐐銬,在雪地裡拖出一道長長的印子。

城樓的柱子上早就係好了一條繩子,妖人蘇八郎被判處以絞刑,且要在城樓上暴屍三月。

明明是正午,天卻陰沉得如同黃昏。

令官在城樓上宣讀寫著蘇好意罪責的文書,聲音被風吹得零零散散,根本聽不清。

下面的人大多神情木然,他們見識了太多處死人的場面,如今到這裡來,也不過是無事可做罷了。

繩圈套在了脖子上,行刑的人用力一推。

蘇八郎的身子便從牆頭落下來,盪悠悠地晃了幾圈,手腳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看熱鬧的人仰著脖子望了一會兒,覺得索然無味。

那瘦小的屍體掛在那裡,像是個稻草人。

“散了吧,散了吧!真沒什麼好瞧的!”有人邊說邊往回走:“還是楚腰館燒死人更有看頭。”

一輛馬車經過,車裡的人從外頭進城,不知道這裡怎麼聚了這許多人。

聽了路人的議論,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禁嘆息一聲:“可惜了,這麼個伶俐人。”

趕車的是他店裡的夥計,向車裡說道:“咱們茶社也有小半年沒開張了,小的想起來那蘇八郎還在咱們賬上存著銀子呢!”

“等風聲小了,買些紙錢給他燒了吧!”春明茶社的老闆道。

這一日玉如璧臨產,衣家一直瞞著她,不叫她知道楚腰館和蘇好意的事。

但前一日玉桂說走了嘴,玉如璧情急之下便動了胎氣。

船幫內,張氏和童三爺已經為蘇好意私設了靈堂。

“八郎,我們無能不能救你,”張氏大著肚子跪在地上慟哭:“只願老天有眼,早早還你清白。”

城樓拐角處,風雪依舊。

看客們早都抵不住寒冷散去了,但還有人遲遲不肯離開。

那人站在那裡,緊抿著嘴擦乾了眼淚。他如今穿著輕暖的皮裘,再也不復當初的窮酸模樣。

積雪已經將近一尺深,如果不是十分著急的事,誰都不會出門。

一隊人馬自城外飛馳而來,黑鴉鴉的官服在白雪裡分外顯眼。

真的好似一群烏鴉穿雪而來。

這麼冷的天氣,馬身上卻騰起了白森森的熱氣,雪花飄下來,與那熱氣相觸立刻便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