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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愁河蕩起了秋波,笛聲起了,與琵琶聲相和。

船家搖著櫓靠岸,月初沒什麼月色,遊河的人也少。

黃米飯的炊煙還未散盡,女兒紅的香氣就飄了過來。

河南岸的窮人與河北岸的花街永遠格格不入,可卻終年相對望著,徒惹嘆息。

入夜,楚腰館門前掛著的嶄新茜紗燈籠便亮了起來。

燈下的流蘇伴著夜風搖曳生姿,像輕擺的軟腰,也像頻招的素手。

這裡的燈籠差不多每三個月就會換一次,因為今夏雨多,茜紗褪色得厲害,所以奼兒姨便命人早換過了。

樓下人聲鼎沸。

客人們一撥一撥地來,姑娘們如穿花蝴蝶一般左右逢迎。

有的人買醉,有的人買笑。

有的人沒喝酒卻已經醉了,有的人喝醉了,卻更加清醒。

人世百態,在這一家花樓內粉墨登場,鬧哄哄的卻又寂寞難耐。

奼兒姨站在二樓的看臺上,雪青夾襖配著石青裙子,腦後的髮髻上只插著一隻扁方,素雅又耐看。

她漫不經心地搖著手裡的團扇,偶爾和樓下的客人視線相對,便淺淺地笑一笑,微微的福一福,算是見過禮了。

點心的甜香伴著酒香,漫得到處都是。

奼兒姨不用看就知道是哪樣點心哪種酒。

館裡又新添了幾個姑娘,客人中也多了不少新面孔。

戲文也排了幾個新的,曲子更不必說。

然而這些對奼兒姨來說,都是太尋常的事情,沒有一絲新鮮勁兒。

軟玉走過來,靠在曲欄上說道:“人都說立了秋把扇兒丟,您可好,都進了九月了,扇子還不離手呢!”

“你倒是閒,樓下有你的老相好,怎麼不過去見見?”奼兒姨打趣她。

“我的老相好多的是,如果個個都去見,豈不是跑斷了腿嗎?”軟玉一伸手把奼兒姨的扇子拿過來:“我也試試,看看這把扇子扇出來的風有什麼不一樣。”

“我倒是不用它來扇風,就是覺著這上頭的畫兒好。”奼兒姨把扇子重新拿在手上,邊看邊說。

這扇子是吳涯先生一次酒後臨興揮毫畫的,上面只畫了一個人的側影,紅衣墨髮,衣帶飄飛。

吳涯先生的畫自然是好的,但對奼兒姨來說也不是特別難得。

“你這是想八郎想的,看著扇子就想起她來了。”軟玉把手帕子在手裡繞過來又繞過去,一邊朝樓下的客人拋媚眼一邊說:“八郎的信不是到了嗎?我今天也是忙,都沒顧得上問寫了一些什麼。”

提起蘇好意,奼兒姨的神情變得越發慈愛溫柔:“她來信說若是沒什麼意外,十月裡就能回來了。給我寫的信的時候她還沒下山,只是提前做了打算,我猜著便是有事情耽擱一些時候,總歸也不會太晚。”

“真的?!那可太好了!”軟玉聽了也高興得不得了,比打牌連贏十局都開心:“這個小沒良心的終於要回來了,也不知道這一年脫胎換骨成了什麼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