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易殊又是一怔,剛要發問,阿予已經先一步開了口。

而後,馮易殊聽到了一個跨度漫長且匪夷所思的神話。

這個神話光怪陸離,故事中有天道,有法術,有修行,有飛昇……再往後,還有十二道囚禁著屍塊的時域,有不斷轉生又不斷被殺死的神識。

起初他以為這是個關於背叛與復仇的故事,但事情往後又慢慢變得複雜,令他不知究竟應該站在誰的那邊。

但馮易殊還是安安靜靜地聽著。

直到故事中出現瑕盈,出現阿姐和魏行貞,出現六郎和小七,還有不久之前他曾在夢中見過的馮稚巖與孫叔同,馮易殊才突然覺得腦子嗡地一下炸開——他這時才意識到阿予不是在和他講故事,說謎語……

原來魏行貞已經兩世為妖;

原來馮家女兒們身上的詛咒背後是一場持續了近四百年的獻祭;

原來天上落下的血雨是伏羲之血,為的是壓下不斷浮升的靈河——或者說弱水……

這一切一切的往事,像一道巨大的瀑布砸落在馮易殊的頭頂,將他整個人沖刷得懵懵懂懂,不知身在何處,亦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此刻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他對魏行貞百般刁難,魏行貞卻好像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仍對自己示好。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阿姐會與殷時韞分道揚鑣。

想起從前在家的時候,姐姐的院子裡容不得一個下人久待,他曾經以為阿姐在搬去魏行貞府上以後也會因為住不慣而回來……

如今看來,真是多慮了。

一切早就有蛛絲馬跡了,這一世的姐姐和上一世的姐姐一樣,都愛上了同一個人。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阿予望著馮易殊因為震驚而大幅起伏的胸膛,不由得想伸手去為他拍撫後背。

馮易殊抓住了她伸來的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緊緊地叩住了阿予的五指。

“……這些事,都是你先前沉睡時翻出來的嗎?”馮易殊問道。

“嗯。”阿予點了點頭。

馮易殊感覺四肢霎時冰涼,好像整個人都墮進了冰窟,他下頜微顫,眼眶不由得立刻發熱泛紅。

馮易殊低下頭,想要開口,卻又陷入沉默。

他額上青筋凸起,滿臉通紅,他竭力想藏住自己這一瞬的懼怕與傷心,然而一開口,他就陷入了哽咽,說出口的話幾乎只剩下一點氣息,

“你是怎麼……把這麼多的事……都記下來、帶回來的?”馮易殊聲音顫抖,“以前,你明明說……每次只能帶回……一些隻言片語,為什麼這次……”

阿予看著馮易殊,原本已經平復好的心情,此刻也被馮易殊突如其來的眼淚攪得有點傷感。

她將手從五郎的手中抽回,好去擦拭他的眼淚。

“不要哭啊,五郎。”

馮易殊最後的一點防線被這聲勸慰突然擊潰,他整個人都嗚咽起來,除了緊緊攥住阿予的手,他已經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充滿變數。”阿予輕聲道,“即便是我,也沒法遍歷所有的可能……但有些事情,我能確定。

“要……離開洛陽。”阿予喃喃道,“和你的家人,最好還有那位杜天師一起。中途,不要分開……還有……”

“帶好燧石。”

阿予認真地望著他,“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