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昳是午時之後的那個時辰,西南的日光明亮地照在這片偶有起伏的平原上,日影微斜,被這樣暖融融的日光籠罩,馮嫣感覺自己好像也忽然有了睏意。

這裡的日光就像人在回憶往昔時會想起的那種日光,它帶著安謐的淺金色,日光是劇烈的,但同時又給人柔和的感受——站在日昳之域,人幾乎沒法完全睜開眼睛,或許正是這種眯著眼低頭著頭的感覺,讓人容易回想起那些清閒自在的午後時光,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屋子裡,看日影極慢地移動。

夾谷衡便是來自這裡。

地表的岩石微微泛白,從幾處斷崖的豁口來看,這裡的山岩呈現出一種可愛的粉紅色。

這裡的每一處山從高處看形狀都很一致,都是一個橢圓的凸起,山頂的正中央凹下去一個小小的圓,中間有一處肉芽似的尖峰。

“那是……”

馮嫣指著地面幾處顯眼的乳白色山峰,有些好奇地開口。

魏行貞此前幾乎不怎麼踏足日昳之域,故而也答不上來,他與馮嫣一同降落,直到相距近百米的時候,兩人才認出那並非山峰,而是幾頭跪倒在地面睡覺的白色犀牛。

魏行貞後頸的毛瞬間炸起。

好在幾隻犀牛就像它們周圍的群山一樣沉默,它們閉著眼睛,除了短短的尾巴偶爾會突然擺動,將那一塊地表砸個山崩地裂之外,每一隻白犀都睡得很安靜。

在遠處觀望了一會兒,魏行貞又覺得奇怪——這些白犀的身上,並沒有散發出夾谷衡曾帶給他的那股致命壓迫。

靠近再看,他與馮嫣心中都有了答案。

這裡睡著的三隻犀牛,鼻頭往上的地方,似乎都沒有長角——原應有角的地方微微凸起,像一個鼓起的軟包,和身體一樣都是乳白色的。

忽地,一隻白犀睜開了眼睛。

它深褐色的眸子映出遠處的一切——也包括停在另一處山頂的馮嫣和魏行貞。

它巨大的眼眶看起來就像佈滿年輪的樹樁,馮嫣聽見山獸一聲長嘶,原本彎曲在身側的膝蓋慢慢直起——白犀站了起來。

數不清的灰塵從它身上抖落,飛舞在日光中如同金屑——天知道這幾隻犀牛在這裡睡了多久……

一隻犀牛醒了,另外兩隻也很快跟著站了起來,它們似乎並不喜歡馮嫣和魏行貞的到訪,在搖頭晃腦地把身上的泥塵抖落以後,三隻白犀甩著尾巴,慢悠悠地離去了。

它們的行動看起來是那樣緩慢,但每踏一步,都讓地面為之顫抖。

這動靜驚起了無數山林中的活物,整片大地好像突然活了起來,馮嫣與魏行貞遠遠地跟在後面,看著三隻犀牛悠閒地在山間覓食,飲水,而後又找一片新的平地躺下小憩,眯著眼睛。

這裡的一切也再度恢復成最初令人犯困的光景。

馮嫣與魏行貞再次啟程去往下一處時域。

路上,馮嫣忽然開口,“夾谷衡以前,也是這裡的一隻犀牛嗎?”

“誰知道呢。”魏行貞輕聲道,“他的角不像。”

馮嫣回頭看,天空中時卷時舒的雲已經將那一片山嶽遮掩得幾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