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然微微側目,望著她。

小七睡得很安靜,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的兩隻手緊緊抓握著毯子的兩隻角,把自己裹得像一隻春筍。

紀然聽著她的呼吸,心裡也慢慢覺得平靜下來。

儘管此刻他也很累,但或許是因為往昔留下的習慣,越是到了現在這樣的時局,他越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紀然凝視著燒紅的炭塊,思慮著接下來的行程,腦中竟是沒有半點睡意。

現在想想,小七之前的直覺是對的,如果連六郎這種活在天家眼皮底下的人都有可能是瑕盈的爪牙,官道驛站裡遇到的其他官兵豈不更加危險。

憑空暴露行蹤,就像無端在自己身上撕開一條血口,只會引來遠處的獵殺者。

現在最為保險的辦法,就是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儘快回到洛陽。

馮嫣,魏行貞,杜嘲風——但凡和這三人中的一個重新取得了聯絡就好。

……或許,馮易殊也算一個,如果能單獨碰見他的話。

不遠處盛著粟米的甕裡漸漸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紀然輕輕伸腳撥弄了一下炭火,火勢一下就小了許多。

窗外風雪如織。

……

“阿嫣又在想什麼,看窗外看得那麼出神?”

“沒什麼。”馮嫣放下車簾。

在從滄浪園伸向皇宮的道路上,馮嫣與魏行貞一道坐在車內。

杜嘲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馬不停蹄地出了城,去找紀然和小七的下落。儘管所有人都在擔心他們倆的安危,但好在槐青仍好好地站在那裡——這多少意味著,小七尚未遭遇性命之憂。

如果她還好好活著,那紀然也更可能還活著。

關鍵是,看誰先找到他們。

如今唯一的利好,是魏行貞捏出的那位杜天師已經被陛下處死在獄中,而杜嘲風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投羅網——現在城內外的戍衛,已經把搜捕杜嘲風這件事給劃去了。

“等一會兒從陛下那兒回來,行貞可以也出城看看嗎?”馮嫣轉頭看向魏行貞,“我擔心……”

“阿嫣不用急,找人是杜嘲風的最拿手的本事之一。”魏行貞輕聲道,“今時不同往日,眼下陛下幾乎把她所有的精力都轉到了我們這裡,我不能再像前幾天一樣把你一個人留下了——你也不要輕易讓自己冒這樣的風險。”

馮嫣又看向別處。

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

關心則亂。

“我聽說你姑婆現在也在宮裡。”魏行貞又道,“不知道陛下現在是打的什麼主意。”

“不管怎樣,今日應該都會給我一個答覆了。”馮嫣輕聲道。

馬車行駛的速度稍稍慢了下來。

破天荒頭一回,載著馮嫣的車架沒有在宮門處停下,而是直接駛了進去——在以往,這是封疆大吏才可能有資格享受的殊榮,然而今日因為孫幼微的一道旨意,馮嫣也陰差陽錯地免於進宮後徒步前往太初宮的勞累。

但這樣也好,她握著魏行貞的手,腦海中忽然浮現當年在長安第一次進宮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