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聽二郎三郎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就在想,孫幼微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授意這兩兄弟將這些年長安地下的一切告訴他呢。

他只能想到一種可能——入冬以來的種種異象,尤其是冬祭上的斷旗之變,著實讓孫幼微受到了驚嚇,以至於她無法再像從前一樣做一個沉默的執棋者。

如果確實如此,那接下來……

杜嘲風深吸了一口氣。

“臣今日來,就是想說,或許陛下這一個抵禦靈河的方法會完全失效。”

孫幼微眉頭輕皺,“什麼意思?”

“……這段時間,臣一直在翻看匡廬死前留下的供詞。”杜嘲風緩聲答道,“當初聽到他說殉靈人是在竭力遏止靈河的起勢,我還覺得難以置信——但昨晚聽完二郎和三郎透露的秘密,這件事回想起來,似乎也有一些可能。”

孫幼微哼了一聲,“所以呢?你是想來和朕說,朕這些年來可能誤會了殉靈人——這個在大周各地蠱惑百姓,觸發血祭的邪教,可能確實是來救我子民於水火的‘天道信使?’”

“……不,臣要說的是匡廬的另一句話,因為那句話過於含混,所以此前並沒有激起什麼水花。”

“哪一句?”

“‘天道要收回祂對凡人的偏愛’”杜嘲風答道。

孫幼微再次顰眉,“”

杜嘲風雙目微垂,“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在他說完瑕盈是天道信使、秉承著天道的意志之後,臣曾問他,天道究竟有何意志要讓瑕盈代為在人間行使。匡廬說他並不是十分清楚,但他曾在瑕盈的占卜手札中看見一句話——就是剛才那句。”

女帝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陡然變得陰鷙起來,“杜天師,你想說什麼……你覺得靈河起勢,和所謂的天道意志,有何關聯?”

“陛下先聽臣把話說完。”

“朕在聽!”

杜嘲風靜坐在那裡,目光依然波瀾不興。

他知道方才說的這些話如果不解釋清楚,大概已經足夠讓孫幼微對他起殺心——如果靈河的起勢是因為天道要“收回偏愛”,那這幾乎就是在指責孫幼微作為天子倒行逆施,觸怒上天,以致招來如此懲罰。

他想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天下之大,並非只有我中原一個朝廷,既然他們言稱‘凡人’,那就不是單單針對我大周。您問我覺得靈河起勢與天道意志有何關聯,我覺得無甚關聯——即便有,那也只是百六陽九的一環,是必經的劫數,遠非人世間的因果所能影響。”

孫幼微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她的目光冷漠地掃過杜嘲風,“那杜天師覺得,這句話何解?”

“……陛下還記不記得天撫十六年,曾在岱宗山上作祟的偽鸞?”

“記得。”

“偽鸞是來自域外的大妖,前不久與魏行貞交手的夾谷衡亦然。”杜嘲風輕聲道,“在此之前,域外的妖物很少來到我中土九州,過往史書中的記載,往往隔上幾百年才能看到一二筆墨——這算不算是天道對凡人的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