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近杜嘲風發現事情好像沒有他想象得那麼簡單。

比方說今天下午,在和馮嫣共同領教了孫幼微滔天的怒火之後,杜嘲風負責將她押解到這裡“反省過錯”。

好在馮嫣之前一直用“我自有辦法”來搪塞其他幾人,沒有將要把梅十二推薦給長公主的事告知給任何人,杜嘲風因此躲過一劫。

進禁閉室之前,杜嘲風隨口感嘆了一句,“你膽子也忒大了。”

馮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後頸莫名發涼。

“你幹嘛這麼看我。”

馮嫣收回了目光,忽然開口,“其實剛才陛下問我,怎麼敢以用長公主治病之名引瑕盈前來的時候,有句話我忍住了,沒有說……”

“嗯?”杜嘲風心裡升起些微不祥的預感,“你是想說什麼……”

馮嫣壓低了聲音,淡淡笑道,“我想告訴陛下,您是一國之君,自當以大局為重,長公主的性命與天下萬方的安危比起來——孰輕孰重?”

那一刻,杜嘲風心裡著實驚了一下。

……他只能慶幸,幸好馮嫣還維持了最後的一點理智,沒有瘋魔到當著孫幼微的面把這話說出來。

然後馮嫣又道,“想著犧牲別人來保全自己的時候,總是要留一點敬畏之心,想著如果有一天這件事發生到自己頭上是什麼感覺……天師說是不是?”

杜嘲風試探著道,“所以你也想過用紀然……”

“嗯。”馮嫣輕描淡寫地點點頭,“但之前夾谷衡的意外,已經夠了。”

杜嘲風怔了怔,“我當初可沒有讓小七受到任何——”

“長公主又受到任何傷害了嗎?”馮嫣輕聲道,“我也可以用性命向你擔保,倘使將來有一天我用到了紀然,我也不會讓他在我的計劃裡受到任何傷害,就像這次用長公主來引瑕盈上山一樣……天師,又能理解我嗎?”

被小輩這樣威脅,對杜嘲風來說還是頭一回。

尤其馮嫣那雙眼睛才剛剛因為看到魏行貞的傷勢而哭過,看起來頗為可憐,他上一刻還在想要不要說些什麼勸一勸,沒想到馮嫣冷不丁地就露出了獠牙。

嘖,雖然她說的每一句話都還挺熟悉的……

杜嘲風掏了掏耳朵,再一次意識到了馮嫣和其他高門子弟的不同。

儘管她平日裡看起來溫柔和善,但底色自有其兇戾陰森的一面。

即便是天子,即便是往昔相處還不錯的舊交,一旦碰觸了她的逆鱗,馮嫣依然會用自己的方式來完成一場同態復仇。

這鋒利固然令人印象深刻,但真正讓杜嘲風為之震動的,是他此前從沒想過馮嫣會這樣看重小七——顯然對馮嫣而言,這個妹妹已經被划進了某個更加核心和偏愛的位置。

“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杜嘲風鄭重回答。

馮嫣得到了承諾,便向著杜嘲風躬身點頭,算是告別。

杜嘲風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禁閉室,好像她來這裡並非是受罰,而是來此地短暫地休息。

午夜時分,杜嘲風一個人在這宮舍的走廊上回想著白天發生的一切,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些新的問題——他先前作壁上觀沒有體會到馮嫣的用心,但處在局中的陛下,又怎麼會看不出馮嫣的心思?

然而以現在的情勢來看,不管是馮嫣還是魏行貞,這兩個人正在變得越來越舉足輕重……

不知道以陛下的年紀,還等不等得到一切平息、可以讓她秋後算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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