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置之度外(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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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要怎麼辦?”瑕盈望著他,“要是‘死’一直不來找你,你要去找死嗎?”
“我……”
夾谷衡有些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他先前確實隱隱有些這樣的直覺,只是一直不能像瑕盈這樣完整地把話給說出來。
——沒錯,他確實一直在找死。
他能夠意識到“死”之於“人”既是解脫又是詛咒,但卻始終看不清“死”之於自己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他學著人的樣子,將刀槍劍戟插進自己的身體,那確實讓他感到一陣劇痛,卻不能殺死他。
唯一能夠讓他產生瀕死之感的,便是每次沉入哲思時引發的疼痛——然而疼到不能忍受的時候,他整個人就會昏厥過去,思索也就自然而然地停下來。
那究竟怎樣才能真正體會到死亡的感覺呢,他不明白,於是每次殺人之前,他都要先問對方一句“你怕死嗎”。
他期待有人能在那種命懸一線的時刻體會到一些新知——那或許也能夠解救自己的倒懸之苦。
然而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人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瑕盈低聲道,“早先時候不和你說這些,是怕這些話說出來只會讓你的煩惱變得更多——但現在看來,已經不能不講了。”
“我找不到死,死也不來找我,瑕先生,我又該如何——”
“請你暫時將生死置之度外。”瑕盈目光灼灼,如同火炬,“實在想不通要為了什麼活下去,便為了我活下去吧——我需要你的幫助啊。”
望著眼前的青年,夾谷衡再一次短暫地失語,他有些無措地望著瑕盈。
“我能……冒昧問您一個問題嗎?”
“請說。”
“您……確實是一個‘人’,沒錯吧。”
“當然。”
“您今歲的年紀是……”
“二十七。”瑕盈答道。
夾谷衡忽然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驟然想起十三年前,在日昳之域第一次與瑕盈相見的情形,那時的瑕先生還不像今日這樣萬事從容,舉手投足間,帶著一些少年人的青澀。
他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對著正在午後暖陽裡打著瞌睡的自己說了一聲“喂,跟我走吧”。
還不等夾谷衡回答,瑕盈便伸出左手,輕輕觸碰了夾谷衡的額頭——那種感覺,夾谷衡無法描述,卻至今令他難以忘懷。
在那之後,他就稀裡糊塗地跟著這人四處遊歷,最後來到了中土。
推算起來,當時瑕先生也不過十四歲吧。
再看看眼前人如今的模樣……當年的稚氣早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這不過才十幾年的光景啊。
時間在人的身上,實在是走得太快了。
而比這走得更快的,是他們的心智——從瑕盈的目光裡,夾谷衡再次看到了那種讓自己無比豔羨又始終無法得到的東西。
倘使對人來說,一生只要能做成一件事,就能成為他們的憑依……那麼瑕先生想必已經找到了自己一生的事業吧?
如果繼續在他身邊待上四十年,五十年……他也會變成一個像夫子那樣皓首蒼髯的老人嗎?
想到這裡,夾谷衡忽然激動起來。
他直起身,向著瑕盈鄭重地俯身叩首,心中亦憑空升起許多難言的敬意和依戀。
“這軀殼、性命……從今往後,唯先生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