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歲的時候吧。”魏行貞答道。

“這麼早?”馮嫣有些意外,“但司天臺,不是隻收十五歲以上的生員嗎?”

“十五歲是參與吏考的最低年歲,但司天臺平時也會僱附近的山民幹一些雜役。我在司天臺的頭幾年,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夜裡提著燈籠,去岱宗山上的各處觀星臺巡視。”

魏行貞頓了頓,“直到天撫七年,我過了吏考,才算正式在司天臺入職。”

“天撫七年啊。”馮嫣低聲念道。

司天臺的吏考是獨立於科舉之外的選拔機制,因著司天臺得天獨厚的條件,那裡素有大周小龍門之稱。

凡是大周子民,年滿十五歲者,都可以報名應試,直到二十八歲。

吏考統共七門,除了文章策論外,還有幾何術數、曆法玄典、星象測繪等諸多專案。

因為其考核種類繁多、內容艱澀,所以並不要求考生一次透過。

考生可以選擇每年專攻不同的科試,而每一科透過以後,成績可以在司天臺保留五年——換言之,只要在五年之內考過七門,就算透過了司天臺的吏考。

大多數人都要花上三四年的時間完成這場考試,也有佼佼者,兩三年便鯉躍龍門。而馮嫣所知的唯一一次例外,是天撫十三年秋,剛剛年滿十五的殷時韞第一次參加吏考,七門科試全部透過,當時京中盛讚一時。

馮嫣在心中算了算。

魏行貞是承平八年生人,而承平十五年陛下改元。

那麼天撫七年時,魏行貞也是十五歲。

馮嫣微怔。

——這即是說,司天臺選拔官吏的七門考試,魏行貞也一次就全部透過了。

不知道為什麼,馮嫣忽然對眼前人生出了許多的同情。

或許一年連過七科確實是件稀罕事,只是當它發生在一個山野樵夫的養子身上時,就沒什麼人在意了吧……

馮嫣側過頭,看向不遠處的魏行貞。

“魏大人在司天臺時,做的都是什麼官職?”

“嗯……有很多。”

“比如呢?”

魏行貞完全沒有覺察到馮嫣那邊的心緒起伏,他望著天頂,輕聲說道,“我接到的第一封任命,是刻漏博士。”

“刻漏博士……”馮嫣想了想,“是專門負責天文曆法換算的嗎。”

“嗯。”魏行貞點了點頭,“再往後,冬官監侯因病辭官,我就被調去頂了職,那時候的主要任務是配合冬官在仲冬、臘月、元月時做一些觀星測繪,這就有趣多了。

“再後來升任靈臺郎,不過實際做的事情,卻是整理司天臺的文書……但也陰差陽錯,在天撫十四年,有了被選拔進文淵閣做校理的機會。”

算起來,五年時間,魏行貞就以區區校理,入登鳳閣。

……也難怪朝中沒什麼人願意與他來往。

他升任得太快,背景又如此單薄,難免會讓人擔心,與這樣的人結交是否會暗中開罪其他清流。

馮嫣也在這時忽然意識到,在馮家這裡魏行貞是枚棋子,放到天家亦是如此。

這個想法極迅速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心中泛起一陣苦澀——魏行貞這個如同浮萍的怪人,就這麼不知深淺地走進了大周腹地的泥淖,甚至還主動往自己身上套起了枷鎖。

“……魏大人辛苦了。”馮嫣低聲說道。

魏行貞向著馮嫣那邊投了一瞥,他覺得馮嫣這一聲“辛苦了”說得很真摯。

但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