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嫣側目,“哦……怎麼說?”

魏行貞接著道,“天撫十八年,無為館的商戶沈千領皇命,在長安的城郊修建佛塔,築基時發現地下有些不尋常的情景,並且立刻通報給了宮中。

“這件事幾乎立刻驚動了平妖署與司天臺,當時,主理這件事的,正是杜天師。

“在初步勘探以後,杜天師很快發現,整個長安城的地底已經被蛀噬出無數的溝壑,而城中人卻渾然不知。

“那些溝壑在地下盤根錯節,基本貫穿了長安城中的每一處繁華之地,但無人知曉這些溝壑究竟有何用途。

“那時我在文淵閣做校理已有兩年,偶然間看到了沈大人的上報,恰好那段時間我又在翻閱古籍中野靈相關的記載,就主動向陛下請命,去找調閱了相關的卷宗。”

馮嫣聽著,略略垂眸。

又是“偶然”和“恰好”嗎?

馮嫣已經猜到幾分下文,她輕聲道,“……所以長安城下的那些溝壑,就和前不久在淳和坊發現的一樣,都是為引來野靈而準備的嗎?”

“對。”魏行貞輕聲道,“在意識到溝壑可能被用來引靈之後,我就立刻進宮,打算向聖上面稟我在古籍中的所見。”

御座上的孫幼微忽然笑了一聲,“若非如此,你與阿嫣大概也不會結緣。”

馮嫣一怔,難道那日在太初宮的相遇……

“是啊。”魏行貞向著孫幼微輕輕躬身,“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天意啊……”馮嫣將這個詞重複了一遍。

她的眼睛半睜著,望著自己身前鋪展的衣襬,低聲道,“那魏大人是在古籍中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一種,奉野靈為上神的活祭之法。”

馮嫣目光微凜,“活祭……?”

“是的,雖然平日裡野靈很少在人多的地方出現,但若是用一些辦法,將野靈在遠離地表的地方匯聚成‘靈河’,那境況就立刻不同了。

“靈河一經形成,便永不枯竭。新生的靈河會掠取一切——不論是人,是鳥獸,是花草,這世上所有的生靈,在觸及河水的一瞬都會被同化,堙滅成靈河的一部分。

“長安是陛下的居所,且百姓足有八十萬之眾,這件事非同小可。只是我當時想不通,為什麼有人要做這樣的事。”

馮嫣在一旁聽著,這些事情實在太過駭人聽聞,以至於她一時接受不來。

她皺起眉頭,“讓魏大人想不通的原因是……?”

魏行貞望向馮嫣,“因為向野靈發起的活祭不但不會讓祭祀者得到任何好處,而且祭祀者自己也往往難逃被獻祭的命運。

“這祭祀唯一的用途,就是讓野靈變得更加兇殘,更加昌盛。”

馮嫣怔了片刻。

“我不明白……”她眨了眨眼睛,“如果靈河是這樣危險又永不消逝的東西,為什麼此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地有因它而起的災厄?”

杜嘲風這時突然開了口,“因為自大周建國以來,四百年間,再未有過新的靈河出現。”

“那從前的呢?”

杜嘲風道,“每條新生的靈河在泛濫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會重新下沉,歸於地底,此後也再不會在回來。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就不存在了,正是地下的靈河蒸騰散逸,才有了山野中像螢火一樣飄散的野靈。”

馮嫣的呼吸快了一些,她凝神細思。

“……既然,這種活祭不會讓祭祀者得到任何好處,為什麼要做這樣的祭祀?”

“這也是近二十年才開始抬頭的事了,”杜嘲風低聲道,“有這麼一群人,他們認為世間之所以有種種罪惡,乃是因為已經許久沒有新的靈河再次降生。所以他們甘願獻出自己的性命,來做這個世上的‘掃塵者’。”

“……掃塵者?”

“這是他們的自稱,”杜嘲風看向馮嫣,“我們喊他們有另一個名字:殉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