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藥人(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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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說此世“天已厭之”,循道真人當即嗤之以鼻:“天意渺茫,汝何得妄言?!”你真牛逼啊,你都懂得天意了,你咋不上天呢?
隨風冷冷地望著自己昔日的師父,一字一頓地反問道:“你可還記得,我當年是因為什麼原因,才叛反出洞玄派的?”
“汝塵心未淨,心生狂悖之念,甚至於毆傷貧道,欺師滅祖之人,本當廢去慧根,貶為俗人!倒虧你跑得快,門中又另有要務,不及清理門戶……若是就此蟄伏,或可以散修之身得終天年,誰想你又……”
張祿他們原本聽文遺山提過,隨風曾進言要和上清派開戰,想要引發清玄世界的內部爭鬥,因此遭到訓斥,一怒之下擊傷其師,這才被迫反出洞玄派。可是剛才隨風說了,遺山真人所料不確,此世修者並非因為缺乏進取之心、爭競之意,才使得近千年來登仙者寥寥無幾……看起來其中尚有隱秘內情,所謂想跟上清派開戰雲雲,很可能只是洞玄派隱瞞了事實,對外的統一口徑而已。那麼,這傢伙究竟為什麼會破門而出呢?又為什麼恨此世如此之深,竟然妄圖“滅世”呢?
張祿相信,任何生物都是有其私心的,人類也不能外。這私心並非僅僅指一己之私,而可以擴大到家人、親朋、階級,乃至於整個種群。古往今來,無數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為了大義而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那麼何謂大義?不過是他們所認為的對於集團、種族的延續或者發展最正確的道路而已。想要不分敵我、良善,同歸於盡,甚至於不分種族,滅絕一世,這人不是瘋子就是偏執狂。可是瞧著隨風眼神清澈,應該沒瘋,說話頗有條理,就算偏執,或許也沒到“狂”的地步,他究竟為了什麼而想要“滅世”呢?這清玄世界有什麼對不起他了?
想到這裡,忍不住就打斷了循道的話,插嘴問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要破門而出?”
隨風瞥了他一眼,微微而笑:“既然循道不肯明言,那麼還是讓我來回憶一下吧——我本是鄉下貧戶之子,十歲時經過慧根測試,列為五等,被召入洞玄派。當時帶我離開家鄉的師兄我還記得,道號雪風……”
張祿心裡吐槽,叫什麼名字不好,竟然叫“雪風”,不吉利啊大哥……
“當日雪風師兄便曾言道,自入宗門,勤修仙道,從此與俗世無緣。在修真之人看來,俗人有如螻蟻一般,倘若不能割斷與父母兄弟的親情,則是將自身降為螻蟻,如此還談什麼修道?如何能得正果,如何能得長壽?所以啊,忘記吧,此前十年,權當沒有活過,父母親眷,從此拋諸腦後,如此才能談得上‘修真’二字……”
說到這裡,不禁微微苦笑:“這種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我少年時常不免於飢餒,一入宗門,錦衣美饌供應不缺,只覺此前乃是噩夢,自己的人生由此才為開端。然而師兄弟之間卻並無感情,各修各道,日常見面僅僅敷衍寒暄而已,每當寂寞之時、孤單之時,或者修煉中遇到挫折之時,總難免會回想起十歲之前家庭中的溫情……”
循道插話道:“這便是汝塵心未淨之故了!何不早早說明,為師也好開導於你……”
隨風雙眼一瞪:“汝非我師!亦無須汝來開導!”隨即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二十多年前,循道將要邁入化神,閉關修練,足足半年不得見面;而我也在金丹中階逡巡日久,不得寸進,煩悶之下,便領了宗門的任務,出外催貢,兼且散心。催促貢賦的村莊,距離我老家近在咫尺,一時興起,就順道回去瞧上一眼……
“我自十歲入門,再返回時已經快六十歲了,父母自然早已辭世,故舊也多亡故。好在昔年有一玩伴,雖然只有一品慧根,終身俗人,壽命卻挺長,我就向他打聽了父母的墳塋所在,跑去墳前稍坐片刻。我本來有一個妹妹,小自己三歲,聽說也未能透過慧根測試,無緣修真,我就問那個玩伴,她尚在人世否?可有嫁人,嫁去了何方呢?”
說到這裡,目光中突然流露出無盡的悲傷之意,且又帶著三分恚怒:“那玩伴說道,你妹子早就沒啦,她被上清派選中做了藥人……”
張祿眉頭微微一皺,心說“藥人”這名詞我貌似曾經聽到過的……對了,初來此世,在洞玄下院附近,唐麗語曾經轟塌了半面山壁,誤傷到一個小女孩兒,還是我幫那女孩療的傷,當時啟元子就曾經說過:“這女娃兒乃是轄下的藥人……”
“藥人”嘛,顧名思義,就應該是為修真門派種藥或者採藥的人。但是隨風提到這個名詞的時候,目光中流露出那種深切的悲哀又是怎麼回事兒?難道說當藥人肯定短壽?是因為長期接觸靈植,其中也難免混雜有劇毒之物——毒藥若運用得當,也是可以治病的,良藥若是亂吃,一樣能要人命——所以必定活不長嗎?貌似並沒有那麼簡單……
於是開口就問:“何謂藥人?”
隨風瞥他一眼:“幾位果然是出身蠻荒僻遠處的散修,竟然不知道什麼叫做‘藥人’。藥人就是種藥、採藥之人……”
張祿心說那跟我想得沒區別啊,就聽隨風繼續說道:“一般遴選未過測試的少男少女充任,在各派藥山、藥田中勞作,如此五六年,日常接觸各種靈植,即便對毒物也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然後便可用來試藥了……”
我靠,張祿明白了,原來是拿人充當小白鼠!
無論武道世界還是術法世界,都講究煉丹之術,即以天垣世界而論,對於草藥的認知,比起地球上的中醫來,體系更完備,水平也更高——雖然未必比得上現代醫學——這也是拜了修真者煉丹之賜。可是就好比現代醫學研製新藥,先得拿小白鼠什麼的做實驗,然後還得臨床測試,才能真正確定療效和副作用,可以申報上市,這修真者煉丹,也不能煉完就往嘴裡塞的。
中國歷史上有不少迷信燒煉的貴族甚至於皇帝,雖然在道士們獻上“金丹”以後,知道先找幾個僕人、宦官啥的試試有毒無毒,但最終七八成還是活活吃死了——因為嘗試次數不夠,實驗資料就不可能精確。
天垣世界的高人若是新煉了丹藥,一般都交給弟子試吃,不但測試人次往往過百——這必然植基於度量衡和燒煉火候的精確,可以反覆煉製同種藥物,而不象地球上,辛苦好幾年就燒成一爐丹,那能做幾次實驗啊——而且那些弟子起碼都得在窺奧巔峰以上,等閒毒物吃不死他們。
想不到這清玄世界竟然讓俗人試藥,這危險係數可是太大啦!估計隨風的妹子是給活活毒死了,所以他才會流露出悲哀之意——更進一步想,隨風因此而厭惡這世界的修真者、修真體系,也在情理之中,雖然還是太過偏激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