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可算明白睚眥剛才的問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了——你就算不肯獨自前來,頂多帶上那倆無我境啊,讓這些小輩進來幹嘛?不但不能成為你的助力,反倒引你分心。此間逼仄,吾等威勢所及,活物難以存活,除非你眼睜睜瞧著這幾個小的死無全屍,但凡想要援護一二,嘿嘿,你就不再是我的對手!

所以“六龍”缺了一個,因為以嘲風的能為,同樣插不進手去,反倒會成為同伴的軟肋和牽絆。

那麼既然“六龍”聚齊了五個,為什麼剛才不肯動手,偏要把黎世傑一行誘入此處山谷呢?他們並不在乎多一個無我境——檀倫,只恐黎世傑有了退路,見不能勝便可遠遁。即便目前這裡少了個檀倫,以三敵五,勝算渺茫,但以無我境高手的能為,全身而退還是不難的。然而後路被斷,四外是陡峭的崖壁,你又能逃得哪裡去?!

張祿想通了這一點,不禁心說完蛋——我早就料到這是個陷阱了嘛,而且很可能徹徹底底就是個陰謀,為的是誘殺黎世傑。為什麼下來前大腦要主動當機,特意把這種可能性給忽略掉呢?其實我早就有預感啦,只是……真把自己的預感說出來有用嗎?黎世傑能聽嗎?說了也白說,所以乾脆連想都不往深了去想吧……

我這種行為,算不算縮頭烏龜?哦,這個太難聽了……算不算把腦袋埋在沙堆裡的鴕鳥?

張祿很久沒有陷入這種徹底的絕望中啦,絕望不在於前途渺茫,而在於自己根本就沒有絲毫的能力去拼搏,去嘗試殺開一條血路來。哪怕當初他假扮張堅,對敵天公劉累,自恃有女媧五色石防身,都不能說毫無一戰之力。再後來單打嘲風,特意把對方引到山洞之外,也是琢磨著打不過我未必逃不了,不至於望出去眼前一片黑暗……

只有當廉晉的刀揮至頂門,唐麗語的拳頭擦著鼻子,那一瞬間,才真正生死須臾,前途無望。但且不說兩場都是比鬥,並非生死相搏,就算絕望也是一剎那,瞪一瞪眼就過去了,不象這會兒,只能背貼巖壁,眼睜睜地瞧著別人戰鬥來決定自己的命運。絕望啊,他感覺自己已被深深的無力感所籠罩了,彷彿身陷沼澤,一點點地向死亡沉去,卻根本無力與命運相抗……

颶風呼嘯、電閃雷鳴之中,忽聽睚眥的聲音響起:“青景符就在我手中,四爺殺了我,自可取去!”

隨即是黎世傑的冷哼:“不想你拳法精進若斯,難道是在這裡得著了拳王的傳承麼?”

睚眥笑道:“拳王確實來過此處,但並沒有什麼傳承留下。唯山壁上有拳印十數,想來是當年拳王所遺,我枯坐靜思,前後揣摩了整整三年,才略略得些神韻——如何,嚇著四爺了麼?”

黎世傑突然間長嘯一聲:“汝以為,我不知汝等設下陷阱,特來害我麼?這青景符,今日我便要定了!”

話音未落,張祿突然眼角瞥見旁邊兒的羅雄把頭一低,瞬間便躥了出去,直入戰團……不對,是深入龍捲風的中心。正在琢磨這人瘋了不成?就他窺奧大成的能為,過去是必死無疑啊,忽見身前那一團混沌鬥氣之中,陡然亮起一道赤紅色的強光,隨即是一聲慘叫……

這慘叫聲張祿並不熟悉,不是黎世傑,不是童德威——這倆的聲音他都熟啊——也非女聲,所以不是檀老太太。既然如此,一定是對方有人負傷——張祿眼珠一轉,心中略有所得。

那道赤紅色的光芒有點兒眼熟,瞬間暴起,必是初入戰團的羅雄所為,可羅雄別說沒有摻和無我境高手比斗的本領,他所使用的跟自己一樣,都是東黎侯府制式長劍,就不可能發出那般耀目紅光來啊。那麼綜合所有線索,排除掉所有的絕對不可能,最後剩下的結論哪怕再荒誕,都很有可能是事實——

事實就是:這個羅雄,並非真正的羅雄!

張祿是不清楚無我境高手會不會變化外貌和身形的——估摸著可能性不大——但簡單的化妝應該不難吧。羅雄平素話挺多的,偏偏這一路行來,始終低垂著頭,輕易不肯開口,即便說話,也含含糊糊的,幾乎就要奪走張祿“啞巴”的綽號!若非旁人化妝改扮,還能有什麼原因?

那麼是誰改扮的羅雄呢?此人能夠深入戰團,促起不意傷敵,起碼也得是無我境第二階的水平。東黎一行人當中,有這種水平,且明面上並未跟來的,便只有一人而已了,那就是假意留守的上將翟通!正好前幾日夜宿之時,童德威也曾請翟通來指點內門弟子的武藝,翟通本非東黎土著,所習並非東黎劍法,而用的是一口刀,一口赤紅色的長刀!

混沌中暴起的奪目紅光,彷彿若是!

怪不得黎世傑說:“汝以為,我不知汝等設下陷阱,特來害我麼?”原來他早就有所準備,特意讓翟通假扮羅雄前來。

張祿的思維轉得很快,想通了前因後果,得出結論,也不過短短兩息的時間。就在這兩息之後,驟然又是一聲悶哼聲響起——聲音並不熟悉,很明顯,五龍中又有人掛彩啦。

如此看來,黎世傑勝利有望啊,則自己或許能得全生。張祿正自欣喜,忽然心有所感,本能地抬頭朝上一望——

只見原本充塞山谷的各種勁風、利氣驟然一收,露出來澄澈的藍天,白雲漂浮。但那些白雲迅即凝聚在了一起,頃刻間便幻化成一個巨大的身影。這身影看似是這般熟悉,頭戴牛角大盔,身披赤紅色的斗篷,身體比之頭顱,幾乎是不成比例的壯碩——這身影剎那間便膨脹得彷彿充塞了整個天地一般,一隻巨掌五指張開,就從山谷上方狠狠地猛擊了下來——

“嘭”的暴響,巨掌落地,谷間鬥氣一掃而空,地面如同地震一般顫抖起來。塵霧翻卷而起一丈多高,然後窸窣落下,巨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就彷彿從來也沒有存在過似的。張祿定晴一瞧,只見地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掌印,以及橫七豎八倒臥的人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