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心說難道是童德威寫錯了自己的等級?還是說自己特意壓著水平,結果沒能逃出童德威的法眼?就算那樣,也該派個初入窺奧的來跟自己打啊,出個大成,這叫什麼事兒?

可是既然童德威表態了,自己也不好找裁判抗議,不能直接扔劍棄權。當下一咬牙關,心說敗就敗吧,也或許是唐府輸得太多了,所以特意要挽回那麼一兩場,省得面子上不好看。老子就是這麼倒黴,只是無關生死,想辦法打出水平來,別輸得太難看就成啊。

轉回頭去,長劍出鞘,擺好架勢,就見對方也從腰間抽出一對兵器來。唐府弟子所用的兵器並不僅僅一樣子母鴛鴦鉞,花哨很多,有些就連地球上都從來沒出現過,唯二的共通之處:一是短兵器,二是都成雙。

這位唐霆宇用的,就是一對打穴椎,張祿在地球上見到過,不過不是在武林豪傑掌中,而是在中醫按摩師手裡……這玩意兒籠統說來,就象一個“丁”字,但是上面並非一橫,而是一撇,長約半尺,一頭粗鈍,一頭尖銳,還略略地向上挑起;下面也不是一鉤,而是一豎,長近尺半,頂端圓潤,不似開了鋒。

唐霆宇一手一具打穴椎,具體握法是攥著上端的撇把,鈍頭朝著拇指方向,銳端朝著小指方向;椎體則從食、中二指之間探出。

這玩意兒挺詭異嘿,就不知道具體怎麼用法……但是不管怎麼用,既然椎體頂端並未開鋒,可見不是用來戳的,而是用來打的——專打對手穴道。張祿心說打穴我不怕啊,老子的穴位就未必跟你們天垣世界的武人相同哪。

正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張祿的肉體跟天垣之人就差了那麼一點兒,對應到某些穴道上,可能也就錯開個一兩分。要是拳頭擂過來,這一兩分算不得什麼事兒,可是打穴椎的頂端雖然不開鋒,那也是尖的,只要錯開一分,那必然就擊打無效。

自己要不要故意誘其來打自己穴道,然後趁他打不中的機會,反擊取勝呢?再一想,恐怕不成——倘若對方並沒用力,只要打中,不管有沒有封閉了穴道,裁判都算自己輸了一招呢?倘若對方確實用了力,明明應該封閉自己穴道,結果卻功虧一簣,會不會讓人瞧出來自己氣脈有異?就算不因此懷疑自己是外星人,開膛切片去做研究,自己也等於暴露了這一防身的底牌啊。

想當初對戰嘲風,不就因為寒掌難透自家穴道,才使得嘲風判斷失誤,被自己纏住不得脫身嗎?事後檢討,這是保命甚至取勝的秘寶啊!目前這只是一場比試,又非性命相搏,有必要把底牌露給人看嗎?

腦袋裡還在千迴百轉,那邊唐霆宇輕叱一聲,雙椎舞動,就已經衝過來了。張祿下了決斷:不管是輸是贏,我都不能讓他打中我!急忙挺劍相迎。劍長椎短,只要盡力將敵人隔在外圍,那必能立於不敗之地。

對戰了七八個回合,張祿大致摸清楚打穴椎的路數了。這兵刃確實挺花,並不僅僅能用尖端打穴,撇把上的鈍頭還能護手,銳端亦可割人,張祿好幾回被他搶入側近,差點兒手腕就給拉開了花。至於打穴,張祿專防這一手,一瞧形勢不妙,就從“裂石劍法”轉化為“柔雲劍法”,遮護全身,不時對方有僥倖的機會。

而且張祿的劍法初時尚且生澀,耍著耍著就逐漸圓潤起來,幾無縫隙可趁。自從對戰嘲風以來,大半年的時光,張祿就沒有正正經經跟人一對一交過手——在須延世界都是圍攻,殺死商伏允、挾持郭崇禮靠的是促起不意偷襲;跟唐麗語放對,沒交幾招就被迫認輸;明道館中日常比試,刻意隱瞞了自身的實力——這回得著對戰的機會,又不用留手,那使劍經驗值就是“嗖嗖”地往上長啊!

他私練《玄洞寂然功法初階》,呼吸、步伐與內息相配合,對於劍法的運用就大有輔助之功,相比來說,唐霆宇武技高他一籌,但內力就要差得多了。天垣世界以武入道,目標是“道”,是破境飛昇,武技只是修煉手段而已。張祿相信別的三維世界,或許還有純修仙的,有以巫入道,以神道入道的,說不定還有什麼以儒入道、以枯坐靜思入道的之類之類……

純修仙其實跟武道中的內功有其共通之處,不過天垣世界的各大宗大府,大多是以外攻入門,因為練外功要求的天生秉賦比較低,修習起來也相對簡單些。一般情況下,這些大宗大府培養一名弟子,從入門到窺奧,需要十五六年的時間——張祿例外,他入東黎侯府的時候就已經入室了——也有某些小宗門從練氣入手,那麼培養一名弟子到窺奧階,恐怕二十年還不止。固然邁入無我境以後,就必須修習內功,洗練身心,外功逐漸退居輔助地位;由內功入手,無我之後的進速有可能更快,但秉賦要求太高,不易聚集起大量初級門生,這就使得門派很難得以壯大、興盛。

因為目標是“道”,所以即便外功,也不僅僅以對戰為目的,而要藉以貼近自然,觸控天地之法。童德威教他們劍法的時候就說過:“劍刺也直,直而能速,速易破敵。”張祿心說不就是“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外加“兩點之間直線最近”嘛。

可是童德威接下來的話就讓張祿驚了,他說:“然而何者為直?眼之所見,未必是心之所感;心之所感,未必是劍之所行;劍之所行,未必是天地至道。其如日月經天,見其曲也,然曲反為直之理——若其直行,則壞天地也。”

張祿心說這什麼意思?難道這世界都知道非歐幾何了?

想想也是,拿天垣世界對比地球世界,應用物理是遠遠不及,理論物理卻差得有限。天垣之人已經知道了大地為球,月繞地行,地繞日行,恆星、行星、衛星等天體系統,大致模式皆已瞭然。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對多維宇宙的認識,要更在地球世界之上。

話扯遠了,總之武技是為道而生,因道而用,所以當修煉到一定程度以後,才能勾連天地,引用自然之力——但這引用自然,其根本目的也不是為了破敵,而是為了洗練身心。然而透過不同兵器、功法,對於自然的領悟,終究是有所差別的,普遍認為拳、劍為長,其餘兵刃,尤其是奇門兵刃要等而下之。唐府主修奇門兵刃,同時還練時人認為基本上很難勾連天地大道的暗器,所以同為窺奧階,唐霆宇的真實道行,就要比張祿略低一籌——當然論及對戰,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只是張祿也非普通東黎內門弟子,對於內功已有相當心得,所以劍行既暢,內息自然執行,相輔相成,威力陡然而增。唐霆宇接連三十多招都佔不到上風,不免心中焦躁:為什麼派我一個窺奧階的來戰一個入室階的呢?先不論對方究竟是不是真為入室……我要是拿不下他,實在太過丟臉啦!不行,看起來非得使絕招不可!

當下雙椎展開,就是一頓猛攻,張祿被迫以“柔雲劍法”應對。又戰三五合,唐霆宇貌似後力不繼,攻勢一挫,張祿大喜,改以“裂石劍法”反擊。可是就趁著這個機會,唐霆宇突然間雙手一抖,只見數道銀光從他袖內發出,各走不同軌跡,分射張祿全身上下各大要穴。

張祿原本一直防著對方施暗器呢,但是此前唐府弟子放暗器,都得先撇下手中兵刃——或者擲出,或者暫時併入單手——否則你不空出手來,拿什麼投暗器啊?誰料這唐霆宇打穴椎仍在手中,卻能施放暗器——也不知道是純靠手腕之力呢,還是袖子裡裝了什麼機關——麻痺大意之下,就不禁著了他的道兒。

急忙閃身躲避,同時反劍格擋,只聽“噹噹”之聲連綿不絕,諸般暗器被張祿逐一擊落在地,但倉促之間,總難免掛一漏萬,獨有一枚暗器透過劍網,直奔他的面門而來。

這時候再躲已經來不及啦,而劍在外側,也很難圈回來遮擋。張祿心說要完——不過這樣也好,沒有暴露氣脈的特異,就能順利失敗,而且我也沒留手嘛,能跟個窺奧大成的打上數十合,雖敗猶榮啊!就不知道旁邊兒觀戰的那些高手,來不來得及伸手相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