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很明白,嘲風既然要他回去傳話,估計是不會當場取自己性命的,而如今全軍盡沒,只剩一個自己,竟然連血都沒吐上一口,身上毫無帶傷跡象,要是返回東黎侯府,又該怎麼交代?你是畏死偷生,早早跑了呢,還是根本就是跟嘲風暗中勾結嘲風的奸細?我得當著黎劍池的面跟對方再多交兩招才成,最好殺得慘烈一些。

嘲風倒想不到張祿如此剛烈(其實不是),倒也毫無畏懼,左手仍然按著黎劍池,右掌當即打出。他掌風雖然也未能及遠,總比普通長劍攻擊範圍要廣,張祿的劍尖還沒能沾著他皮肉,估計掌風便能將其全身籠罩。所以才不閃不避,大大咧咧地正面相扛。

誰想張祿這一劍並不走實,才到半途,突然硬生生地又撤回去了,隨即就站在洞口大罵:“惡賊,若有膽量,便出洞來與某大戰三百回合!”

嘲風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小子哪兒學來的套話?還三百回合,我要十合取不了你的狗命,從此把名字倒過來寫!因為張祿身上存在太多疑點,他本來不想節外生枝,既然這小子跑了,那也就不著急追啦,然而他又回來了,乾脆,讓他去給東黎侯府送信得了。可是張祿揚聲叫陣,嘲風素來氣盛,又哪裡忍耐得住?於是手腳並用,連封黎劍池數處大穴,隨即躥躍而起,就直奔洞口殺來。

張祿心說唉,你丫還真追啊……匆匆撤步,把嘲風放至洞外。洞口過於狹窄,雖說“狹路相逢勇者勝”,問題兩人的實力相差太過懸殊,那就必然是強者勝啦,對於張祿來說,無論想搏命還是想逃跑,那都是相當不利的。於是讓開兩步,激得嘲風出洞,然後才抖索精神,挺劍殺去。嘲風當即展開一雙肉掌,節架相還……

兩人前前後後,總共交了十六七招,張祿越戰就越是心驚,因為他發現嘲風並不僅僅滿血復活,而且在招式運用上,竟然短短半夜之間就又有了長足的進步。難道白晝間對戰,他有所留手嗎?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除非他想自殺……

仗著身法靈活,張祿勉強對敵了這麼十來招。漢代在武技上的水平其實並不高,缺乏成熟的武術理論和鬥戰技巧,雖說他的劍術本是仙人張堅所授,但張堅走的並非以武入道之途,其實未脫凡間窠臼。但是張祿穿越前的二十一世紀,雖然民間習武之風不盛,經過多年積累,中低端的武技水平卻隱約追上了天垣世界——缺乏高階武技,相對問道境高階,開始摸著大道的門坎,可初步引發天地威力,以及更高境界,地球世界存在著玻璃天花板,誰都不可能真的練得上去。

但就這中低端的武技,張祿此前雖然沒怎麼學過,身邊兒卻恰好有幾個醉心技擊的朋友,有練太極的,有玩拳擊的,偶爾還去耍耍空手道、格雷西柔術啥的,經常當著張祿的面切磋,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學著了不少紙上談兵的技巧。這些技巧原本埋藏在記憶深處,但在修仙過程中,記憶力有了翻倍的增長,印象逐漸清晰,等到抵達天垣世界,投入東黎侯府,他難免挖掘出來與本世武技相對照,嘗試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所以張祿能夠玩出不少天垣世界之人根本沒想到過的小花巧,進攻時雖然沒什麼效果,騰挪閃避之間,卻可資以擾敵判斷,拖延自己落敗的時間。所以才能勉強支撐十多招,身上僅僅中了兩掌而已。

但就這兩掌,已經讓他胸口發悶,體內真氣執行不暢,四肢“嘎巴”作響,瀕臨折斷的邊緣啦,要再繼續鬥下去,不但毫無勝算,而且難有生理。張祿知道差不多啦,見好……不見好就得收了,於是賣個破綻,轉身就跑,嘴裡還叫:“有種就不要走!除非你趕緊放了四公子,否則東黎侯府必不能與汝善罷甘休!”

嘲風也不敢遠追,就怕暗中還潛藏著什麼好手,趁著調虎離山的機會,跑洞裡去救了黎劍池。於是冷哼一聲:“回去報信吧,我就在這裡等著侯府派人過來。”

張祿連夜狂奔,很快便找到了留在山下的坐騎,打馬揚鞭,第二天午前便即折返郡城。進了寄居的黎府後,立刻稟報黎劍池之弟黎劍益,這位十四公子尚未加冠,年僅十六歲,就天賦資質來說,強過其兄不止一截,而且為人頗有決斷。張祿在心裡,是一直稱呼他“大將軍王”的。

聽了張祿的稟報,黎劍益大驚,二話不說,帶上張祿就直闖侯府。侯府要人自然要當面向張祿詢問事情的前因後果,張祿因此被引入正堂,抬頭一望,堂上分左右坐著三個人,黎劍益侍立在側。

這三個人他都沒有見過,但根據黎劍池日常的描述,也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當中一人方面大耳,花白鬍須,身穿紫袍,頭戴金冠,應該正是當代東黎侯、黎劍池的二伯父黎世宗;左側那人身量很高,頭髮烏黑,並未蓄鬚,當是其四弟、內定的下任東黎侯黎世傑;右側之人垂垂老矣,精神還算矍鑠,柱著一根柺棍,可能是擔任了侯府家宰將近三十年的城父嘉。

除了使用“宵遁符”之外,張祿可以說毫無隱瞞,將前後因果備悉道出——關於“宵遁符”,他只說嘲風暴起之後,第一目標是吾丘勇,第二目標是黎劍池,第三目標才是自己,然後自己誘他出洞交戰,後面就可以正常作銜接了。

當說到嘲風滿血復活之事,就見上座三人目光中微露訝異之色,但相互對望一眼之後,很快就給壓了下去。張祿據此判斷:這事兒確實詭異,但這仨傢伙是知道緣由的,只是沒想到會發生在嘲風身上而已。這要是在地球上,肯定當場就斥罵自己“一派胡言”了,就算退一萬步說,也不會由得這個重要的細節順利滑過,而不再詳加追問的。

他敘述完之後,黎世宗點一點頭:“你且下去,好生歇息,我等自會派人去救老四。”等張祿躬身而退,黎世傑當即站起:“保險起見,小弟親自前往,必要救回老四的性命——三哥去得早,不能讓他長子折於惡賊之手!”

黎世宗抬起右手來輕輕一按:“且慢,從長計議。”說著話瞥一眼黎劍益:“你也先回去吧,安慰汝母,無需擔憂,事關汝兄性命和我東黎侯府顏面,我等必會妥善處理此事。”等黎劍益也告退了,堂中只剩這侯府最核心的三人之後,他轉向城父嘉:“城父,在你看來,那張祿說的都是實話嗎?”

城父嘉白眉微皺:“大面兒上應該沒什麼隱瞞吧……難道侯爺懷疑他跟嘲風暗中有所勾結,所以才獨能全身而歸?”黎世宗搖搖頭,然後說:“只是此人的來歷比較詭奇,進入內門後成長速度又太快……早就有人向我稟報過了。我不知道這回老四輕身冒進,究竟跟這個人的來歷有沒有關聯。”

黎世傑聞言,也不禁一皺眉頭:“我關注了他的神情,不似作偽,但對於那件事……貌似並不清楚。本來還以為他之所以進境快速,是因為曾被攝去的緣故,看起來不象啊。那麼……除非……”同時望向兄長,目光中流露出駭異之色。

城父嘉看到這般神情,當即明白他在想什麼,於是一拂袖子:“四爺您未免想得太多了,五百年間,只有一個拳王!這張祿既然留在府中,只要好生監視著,是福是禍,久而自知。咱們還是暫且放下此事,先去救回四公子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