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猶豫時,又有士卒快步而來,道“裴都護,長安送來的文書。”

裴行儉瞪了眼等候處置的白方,快步走到門外,拿過文書。

月光灑在這座西州城,一間間矮小的土屋顯得有些慘白。

裴行儉重新坐下來,在油燈邊看著手中的文書,又看看眼前的白方,道“你運氣好,這一次不用獲罪了。”

白方瞭然道“看來我殺對了。”

裴行儉放下文書,嘆道“朝中說了粟特人不能收納,雖說不用獲罪,但還是要懲罰你,因你本就被罰去交河城,現在如此怠工,加罰三年。”

白方朗聲道“謝都護。”

裴行儉不屑道“看見你就煩人。”

平日裡除了看著交河城的建設,裴行儉便在庭州與西州往來,或者是看著西州。

今天白方從西州城離開,他騎著一頭駱駝哼著歌謠,跟在裴行儉的身側。

在前往庭州一路上,可以見到一處處坎兒井,這都是一個叫作郭駱駝的人所修繕。

白方手帶著鐐銬道“所以唐人能夠如此快速地統治西域,全靠坎兒井,為了守護坎兒井帶來的福地與綠洲,西域人可以豁出性命守護唐人的統治。”

裴行儉也騎著一頭駱駝走在前方,為了防止白方再莫名其妙殺人,只好給他戴上了鐐銬。

裴行儉低聲道“我以前是個深受鄉里尊敬的孩子,我博學多識,科舉及第,是大唐的才俊,可如今呢……我想在西域成了什麼模樣,我成了一個粗俗的將軍。”

“哈哈哈!”白方忽然放聲大笑。

裴行儉蹙眉道“這都是你們害的,現在我過得不好,你們也別想過得太好,只要我在西域,這鐐銬你就戴一輩子。”

“無妨。”

白方用彆扭的關中話回答。

裴行儉唉聲嘆氣。

從西州前往庭州可以見到不少來往的西域人,這裡的坎兒井最多,每走幾里地就可以見到幾個豎井。

郭駱駝為了在西域挖坎兒井動用上千的人力。

白方記得,天山大戰之前,郭駱駝手中有三千多號人,都在挖坎兒井,大軍還沒開拔的時候,坎兒井這種水源地,給唐軍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西域的水源極為重要,如果說別人打仗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那郭駱駝可以神乎其神的,做到兵馬未動水源先行。

白方深吸一口空氣,他微笑著道“唐人的智慧很神奇,因此我才不願意做佛的弟子了。”

臣服天可汗他們就能享用坎兒井,因此眾多西域人歸附。

就如安元壽所言,並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大智慧,這世上鮮有人可以改變天時地利。

但唐人可以,唐人用坎兒井改變了西域的荒涼。

甚至唐人能夠在坎兒井邊上屯兵屯田,這近乎是一種無敵的駐兵方式。

白方道“西域幾經戰亂,欲谷設也好,其他可汗也罷,即便是高昌王,他們都是用野蠻征服西域,少有人用智慧征服西域,我見過的,只有唐人這麼做,唐人是無敵的。”

裴行儉道“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不會殺你了。”

白方接著道“謝謝裴都護不殺之恩。”

“我後悔了,你這樣的人真的很該死。”

白方又是放聲大笑道“只要坎兒井還在,西域人就不會忘記唐人。”

裴行儉道“你唯獨沒有在唐人的書籍中學會謙卑,你更沒有在書籍中學會禮義廉恥。”

“我是西域人。”

“你如果學會了崇文館在西域的治理方略與統治的要領,你現在不該是這般大笑,而是應該從心裡敬畏唐人的眼光與方略,別自以為看到了全部,你領悟的不過是皮毛。”

聞言,白方的笑聲停下了,道“裴都護從來不會教在下。”

裴行儉冷哼道“我不是崇文館的人,我的職責是戍守西域,教導西域人的事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