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躁動嘈雜。

真是先皇遺詔?!

眾人半信半疑間,只見燕王與吳恙退至階下,率先撩袍而跪。

看著二人筆直跪下的背影,江太傅眉心微動,眼底閃過思索之色。

這少年郎從一開始便事事與燕王同行,一同闖入陵殿,一同奉香……

緊接著跪下的是一同退至階下的太子。

這個舉動讓眾官員中愈發譁然。

紀修亦卸刀跪地:“罪臣紀修聽旨!”

許明意也跪了下去,其餘內監宮娥見狀暗暗交換了眼神罷,也垂首跟著於各處跪下。

官員們猶在舉棋難定之際,解首輔托起衣袍,身形端正地屈膝而跪,定聲道:“臣,聽旨!”

真假與否,總要先聽了再說!

這道有力的聲音拉回了江太傅的心神,他面頰一抖,趕忙也跪了下去——按說這等事他本該是頭一個才是,方才一個失神竟叫叔明搶了先,到底是老了啊,失了些敏銳!

見老師總算有了動作,早就準備好了膝蓋乾著急的紀府尹連忙緊隨其後。

其餘官員見狀有跟從者,也有依舊筆直站立之人,人數參半。

即便各人態度不同,四下卻也靜了下來。

敬容長公主緩緩展開明黃絹帛,宣讀聲清晰入耳——

“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位於世,得定南王吳竣、鎮國公許啟唯,及皇后母族之助力,得定天下禍亂。朕不過臨御數年,恩澤未浹於民,又因出身市野,起自寒微,實無大智在,未能察覺規正家中,不曾及時立儲以安各心,方致當下之困局也。朕今已近彌留,諸事已晚,燕王定辰征戰於外,惟有傳位於榮王,已安初定之局勢,免傷於臣民置水火。思前想後,今留此密詔,則為今後慮——

如若榮王登基為帝,不勤於政,不慮於民,不友于手足,不敬於許吳二姓功臣,則命敬容公主示出此詔,由眾臣輔議,代朕止損規正過錯,另立新帝——皇子燕王定辰,仁明剛正,建功無數,可歸天下人心,宜登大位,以勤民政。內外之文武臣僚,當同心佐輔,盡忠秉節,保我大慶百姓永寧,朕無憾矣。此詔若出,當詔告中外,鹹使聞知,欽此!”

隨著敬容長公主音落,四下愈發寂靜。

這寂靜是無聲無息的,卻也是翻天覆地的。

解首輔無聲叩拜罷,起得身來,未立即應“遵旨”二字,而是看向敬容長公主,肅容道:“遺詔真假,尚未可知,不知長公主可否交由臣等過目一觀?”

敬容長公主下意識地看向起身的燕王。

燕王頷首:“煩請解首輔與江太傅過目細辨。”

這二位在朝中舉足輕重,更是先皇在位時器重之人,由二人掌看辨認是在情理之中。

侍女接過絹帛,送到解首輔與江太傅面前。

“……”

李吉閉了閉眼睛,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這一日,終於還是來了。

他甚至已不敢去看慶明帝此時是何神態。

皇帝也很安靜。

異樣的安靜。

他未曾出聲打斷敬容長公主的宣讀,反而一字不漏地將遺詔所書靜靜地聽完了。

這道遺詔他並不陌生。

同他先前拿到的那道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原來是有兩份。

果然是他的父皇,他的好父皇啊……

“呵。”

他竭力繃直的身體裡忽然發出一聲低笑,而後一聲漸漸高過一聲,笑出眼淚矇住了視線。

他似看向了神案的方向,聲音幽幽空洞地道:“到底是父皇技高一籌啊……死都死了,竟還要如此處心積慮對付他的嫡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