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與工部的人是最先到的陵殿,約是寅時初便已開始著手準備。待餘下之官員與嬪妃宗室伴駕而至時,各處已然安排妥帖。

聖駕領群臣至祭臺前,男子立於東側,女子立於西側,共行迎神禮。

擊鼓鳴鐘之聲次第傳出陵殿,守在翎山腳下的禁軍士兵亦隱隱可聽得渾渾迴音。

紀修親自帶人守在山下,聽得陣陣鐘鳴聲,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天際,欲以日頭來判定時辰。

然而天色混沌不開,陰雲層層密佈,壓低了天際。

見此風雲湧動之象,紀修無聲握緊了腰間長刀。

就在今日了。

……

陵殿前,祭祀事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江太傅恭讀罷祭文,便有雅樂聲起,近兩百名著蟬冠、青羅大袖衫的舞者圍著祭壇,隨禮樂而動。寬大衣袖於風中翻動,劃出莊嚴而有些妖異的弧度。

著玄邊深衣的各執事者立於祭壇右側,引贊,司樽,捧帛,捧爵,司洗,各應其職。

迎神罷,便是進饌,是為初獻——這一流程,本該由天子親為,因慶明帝身體不支,便一應之事交由了太子代勞。

太子於祭案前獻酒,並將各供果供食,依次每盞往前輕推,以表親獻祖宗之意。

進饌之後,便需行跪拜禮,從正位,到配位,再到各從位,皆需三跪九拜。

這且是初獻。

祭祀流程過半,許明意立於廊下,看了一眼唇色灰白,強自支撐的男孩子,心中升起不忍。

太子殿下的身體,看起來似乎更加糟糕了。

她此前曾送過些調理的方子,可現下看來,效用似乎不大。

或也是受近來之事所累,心力交瘁之下,再好的方子也是無用。

這個孩子雖小,卻比他的父皇要強得多。

可這份責任感於他的身體而言,卻是極大的拖累。

整場祭祀下來,整整兩個時辰內,太子統共要叩拜近兩百回餘。

早春的風尚有寒意,男孩子過於單薄的身軀於寒風中幾近要站立不穩。

但男孩子始終能夠感受得到,有一道沉冷的目光一刻也未曾從他的身上離開過。

他一直緊繃著,卻已近要無力維持這緊繃之感。

身旁有太醫跟隨侍立的慶明帝,身著冕服坐於車椅之上,腿上覆著薄毯,一雙病態凹陷的眼睛渾濁而陰鷙。

“焚祭文,素帛——”引贊者聲音洪亮悠長。

太子心底微松,總算是要完成了。

他沒有給皇室丟人,也沒有給解首輔等諸位大人惹麻煩。

祭臺之前,銅盆中的火舌吞噬了祭文與綾帛。

這便是送神了,再行最後一記終獻禮,祭祀的流程便算是完成了。

然而就在此時,男孩子拜罷主位之後,先轉向了西側跪拜。

見此,四下官員神色微變。

一時間,卻並未有人開口。

待男孩子行罷最後一禮,引贊者正要宣“禮結”之時,卻忽聽得一道冷聲笑響起:“太子叩拜亂了東西次序,諸位愛卿為何無人開口提醒?莫非皆不曾看到不成?——我大慶禮制,何時竟荒廢怠慢至此了!”

太子面色頓時更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