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依照祖制請太子監國,在陛下口中尚且成了圖謀不軌,那臣敢問陛下,若臣等未請太子出面,私自處置政事,陛下今時醒轉之際,是否又要治我等一個擅專僭越之罪!”解首輔直直地看著慶明帝,目光毫不迴避。

慶明帝氣得嘴唇都發紫。

“你竟敢教訓起朕來了!朕重用你任首輔之位,是望你為朕分憂!眼下你之所為,莫非是想做第二個夏廷貞,妄圖把控朝堂上下嗎!”

“臣當下是在勸諫於陛下!”解首輔聲音抑揚頓挫,目光坦蕩而凜然:“陛下昏迷至今,醒來之後不問政事軍情,反而急著問責定罪於太子殿下與臣等,如此做派,實在有失一國之君體統,亦難以服眾!天子有過,臣身為天子近臣,便有責任規勸提醒——如此之下,若臣緘口不言,那才是愧對陛下重用,愧對先皇囑託,愧對大慶江山!”

話至此處,撩袍而跪,抬手道:“臣,萬望陛下能夠清明頭腦,摒棄無用疑心,放眼大局,為保全大慶而慮!”

年紀最大的江太傅暗暗搖頭。

清明頭腦,摒棄無用疑心?

這根本行不通的呀。

真要這位陛下摒棄無用之疑心,那勢必得將腦子全給挖了才行的。

叔明到底還是太年輕,年輕人不信邪不行啊。

“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你們真當朕……”慶明帝氣息波動得厲害,幾乎說不完一句完整的話,遂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李吉忙替慶明帝拍背,一面急急地拿眼神示意解首輔。

勸諫固然沒錯,可也要結合實際……

就皇上如今這模樣,解首輔再這麼說下去,怕不是想看皇上表演個當場暴斃!

——你敢說,我就敢駕崩的那種!

慶明帝咳得枯黃的臉上泛起紅潮,一陣巨咳後,人彷彿也被抽走了力氣,然一雙滿含躁戾猜忌的眼睛卻依舊死死地釘在解首輔的身上。

這些人一貫喜歡以大義自稱,內裡卻各懷鬼胎!

他決不允許再有第二個夏廷貞出現!

解首輔跪得筆直,對上這雙眼神,內心如被冰錐所刺。

局面艱難至此,他一個年逾六旬的老頭子為此時常夜不能寐,在宮中留夜一連十餘日不歸家也是常有之事——

諸地暴動頻出,要兵馬軍餉的急奏壓了一摞又一摞,寧陽局面難測吳家樹大根深,臨元城有許家軍在收攏擴張勢力……

可無論多難,他也不曾生出過此時這般通體寒徹,全無希望之感。

片刻後,他緩緩解下了官帽,捧在手中——

“你……你……”慶明帝發聲艱難,咬牙切齒。

“叔明……你這是在作何!”一旁的江太傅低聲勸斥制止。

“臣只要在此位一日,便有責任規勸陛下!陛下若不願信臣所行,不願聽臣所言,想要臣住口,那便請撤了臣的官職!”

他並非是在同誰賭氣——

平日裡也就罷了,可當下這時局,國君是否能清醒對待,關乎著存亡大事!

若皇上不醒,那他們這些做臣子的便是豁出命去也是徒勞!

“好……你竟還威脅起朕來了……你在外貫有直臣之稱,你這是想逼朕奪了你的職,好叫朕背上忠奸不分、不聽勸諫的昏君罵名……以此來動盪朝堂人心!妄圖陷朕於不義,如此居心還敢說不是另有圖謀……朕如今倒有些好奇了,你暗下究竟是效忠於何人!”慶明帝蓄了些許力氣,咬牙顫聲道。

禮部尚書幾人聽得心中發沉。

皇上若能將猜忌的心思放在正道上,何愁大慶不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