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明帝看在眼中,嘴上只道:“原來如此,按說國公抱病在身,本不必急於趕路。對了,不知國公的身體現下如何了?可還有何不適之處?”

“多謝陛下關切,臣已無礙。”

慶明帝遂欣慰點頭:“如此便好——”又興致勃勃地道:“此番國公能平安歸京,朕心甚安……朕今晚便於保和殿內為國公設下慶功宴,以賀國公麗族之戰大勝而歸!”

真要論起來,在如今這一眾不順之事中,贏了麗族,無疑是一個極好的訊息,至少可保東邊數年安穩,亦有震懾眾勢力與安穩民心之用。

可偏偏打贏了這場仗的人、他的肉中刺,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他倒甚至寧可此戰落敗,最好是讓許啟唯死於此役,叫世間再無許啟唯此人,再無所謂戰無不勝的‘許’家軍……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有足夠的餘力去解決最大的隱患與威脅!

可偏偏變故頻出,他現如今還不得不謹慎試探戒備,力求要先穩住這頭危險的猛獸。

“慶功宴就不必了,如今大小戰事不斷,不宜為此等事鋪張,臣當作表率。”鎮國公說話間,雙手將那聖旨捧起,直視著皇帝,道:“若陛下當真覺得臣尚有些許薄功,還請將此賜封臣家中孫女進宮為妃的旨意收回——”

慶明帝面上笑意凝滯。

此番進宮,竟是為當眾抗旨來了麼?

而此言一出,殿內頓時氣氛再變。

皇上竟下了旨要賜封許家姑娘進宮為妃?!

這……

這不胡來嗎?

那小姑娘今年應不過十六七歲而已,又是被鎮國公捧在手心兒裡的,甚至先前還有傳聞鎮國公曾放話要孫女自己挑選日後的親事——如此這般,怎捨得將小姑娘送進宮去?

換作旁的人家,出個妃子,或是榮光,但鎮國公向來隨性,想來根本不會將這些放在眼中。

更何況,這件事,細思之下,又豈止是表面看來那麼簡單?

殿內沒幾個人是傻的。

鎮國公這般模樣顯然是剛進京,還未來得及卸甲,便帶著聖旨進宮來了,可見這旨意也是剛送到許家……

選在這等時機,如此著急且突然,皇上這道旨意當真是出於對鎮國公府的‘器重’嗎?

小姑娘若當真進了宮,等著她的,等著許家的……又會是什麼?

在這一點上,紀修的想法又和眾同僚不一樣了。

皇上要許家那小姑娘進宮……

其中用意固然不難猜測。

但想到那小姑娘的作風與氣場,他總覺得……若對方當真進了宮的話,先出事的究竟是許家還是皇上恐怕還說不好,到頭來指不定誰才是人質呢。

這麼一想,鎮國公的拒絕,說不定是讓皇帝免去一劫?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出現後,紀修不禁覺得自己在許家人的淫威之下,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層面似乎都已深受其害。

而此時慶明帝的臉色就十分精彩了。

百官們低低的議論聲,似有若無的隱晦視線,都叫他覺得如被架在了火上烤著。

這賜封之事,成且成了,眾人在背後如何議論都不重要——

可現下許啟唯卻當眾將此事剖明,又要他收回旨意……這同往他臉上扇耳光有何分別!

不可明言的心思彷彿當眾被揭穿,慶明帝憤惱之餘,心底又有不安——他的視線落在老人腰間的佩刀上,緩緩抿直了唇線,怒氣與懼意一同翻騰著。

“陛下賜封,乃是龍恩浩蕩——鎮國公初一回京,竟就要抗旨不成?”一直未有出聲的夏廷貞聲音冷然:“且攜兵刃近御前,國公這種種行徑,莫不是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