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已經都記起來了。”佔雲竹抬手向紀修的方向施禮,語氣沙啞誠懇地道:“這段時日,多謝紀大人和紀姑娘的照料,在下感激不盡。”

“都記起來了?呵呵,如此自是再好不過了。”紀修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說道。

慶明帝含笑點頭。

他倒是從未見過如此樸實無華的演技。

但皆心知肚明的事情,只需過得去即可,也不必過分要求什麼。

“那公子可記起自己原本的身份來歷了?”相較之下,紀婉悠的演法便真實可信得多了。

“朕也正想問。”慶明帝看向佔雲竹,笑著道:“朕看你談吐不俗,必是自幼飽讀詩書,想必多半該是書香門第出身——”

“草民愧不敢當……”佔雲竹將眼睛垂下,卻彷彿仍舊掩蓋不住刻入骨中的羞慚之意,“草民乃罪人之子,草民的父親,正是前吏部郎中佔潛。”

慶明帝似有些意外。

“佔潛?”他微微擰眉思索著道:“夏晗那件案子?”

“正是……”年輕人聲音低而慚愧。

“那你便是佔家公子佔雲竹了?”慶明帝道:“朕也曾聽說過你的事情,當初你投河之事,可是惹起了一番不小的轟動。”

年輕人面上現出一絲苦澀笑意:“當初確是草民行事衝動了。”

慶明帝嘆息一聲:“據說你早便考取了秀才功名,是京中小有名氣的才子人物,自幼便被許先生收作弟子。當初又敢站出來指認真相,可見人品純直不阿,彼時怎就生出了輕生的念頭?若當真丟了性命,豈不可惜?”

“當初家父犯下如此罪責,草民自認已是無顏面對世人與受害之人,只想將真相言明後,以死替家父謝罪……誰知天不遂人願,草民投河而未死,且被紀尚書收留至今。”

說到此處,年輕男子眼底浮現出落寞之色:“且草民自幼讀書,意在能夠有機會報效朝廷,此想落空,便覺即便苟活著,也只是行屍走肉罷了。”

“此言差矣。”慶明帝道:“身負才學,何愁沒有施展之日?貿然輕生,未免太過草率。”

“陛下提點的是。”

“懷才卻恐無施展之地,你的心境朕自也能夠明白——”

慶明帝含笑道:“朕亦是愛才之人,此番你又有救駕之功,作為嘉賞,朕打算破例讓你入中書省,任中書舍人一職,不知你可願意?”

“這……”佔雲竹神色惶恐,抬手長施一禮,道:“陛下恩賞,草民感激不盡,只是草民乃罪人之後,恐怕不堪擔任此職……”

“如何不堪擔任?”慶明帝正色道:“你此番有救駕之功,區區中書舍人不過七品而已,誰敢置喙半句?”

隨後又道:“且自古以來,以才取人之先例比比皆是,你貫有才名在,當初投河之舉,引得許多文人扼腕,乃至為之作賦……朕此番破例讓你入中書省,亦是對天下士子的勉勵,豈不是兩全其美之策?”

“陛下思慮周全長遠,是草民目光狹隘了……”佔雲竹說話間,神色猶豫著,看向了紀修的方向。

紀修又在心底罵了句娘。

心裡巴不得答應呢,還要裝模作樣讓他來拿主意?

這是想當婊子還想讓他幫著立牌坊呢!

先前衝出去救駕的時候,怎麼沒讓他來拿主意?

“朕倒忘了,這可是紀愛卿的人!”慶明帝似才恍然意識到這一點,笑著看向紀修,玩笑般道:“朕還沒來得及問愛卿可願放人呢,朕可不能做那奪人之美的事情。”

“陛下言重了。”紀修忙道:“能得陛下賞識,為朝廷出力,乃是有利社稷之舉。相較之下,困於微臣一宅之內,倒是太過屈才了。”

慶明帝聞言爽朗地笑了兩聲,看向佔雲竹:“你這救命恩人都鬆口了,你還有什麼顧慮不成?”

話音落,床上的年輕人掀離了身上錦被,拿未受傷的那隻手臂撐在床沿邊,支撐著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