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所知經過盡數說罷之後,紫月鼓起勇氣看向紀大人。

對上那雙小心翼翼卻滿含誠意的眼睛,紀棟心中的困惑愈發深了——

他做官斷案多年,自認還算擅讀人眼神,可對方眼中那種“我想坐牢”、“大人,您看我行嗎”的濃濃渴望感是怎麼回事?

這個丫鬟對自己接下來的人生路有著如此明確清晰的規劃——夏家知道嗎?

或者說,夏家將這麼個人送來衙門,莫不是不準備再要那個不省心的四姑娘了?

至於為何說人家姑娘不省心,也沒旁的——實在是在各大茶樓中火爆一時的那個本子討論度太高,本著體察民心的原則,他也是去聽了兩回的,並公費吃了兩壺茶與一碟瓜子。

要不是公費不允許,他還想來兩碟酥點,畢竟聽著還挺下飯的。

紀棟將視線從紫月身上收回,復又低頭看向手中的薄子。

這其上,乃是師爺所記佔雲嬌最新的招供說辭。

方才他仔細分辨了,紫月所言,同佔雲嬌的供詞,幾乎沒有任何出入,可謂十分吻合。

紀大人分辨得出來,不少將這場熱鬧從頭看到尾的百姓也聽明白了。

人群中低低的議論聲重疊嘈雜。

這時,佔雲嬌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得,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大人,夏曦為了讓民女保守秘密,此前對民女軟硬兼施……也曾給過民女一些財物……不知可否作為物證?”

紀棟當即問道:“皆為何物?”

“一些碎銀和銀票,還有幾樣首飾……”

紀棟眼神微動。

碎銀和銀票多半做不得什麼物證,但是首飾就說不好了——譬如先前那採花賊竊去的那些首飾,有不少都間接暴露了受害者的身份。

“這些東西如今在何處?”

“回大人,還在我家中,從未動過……”佔雲嬌詳細說明了藏東西的位置:“就在我母親床下最裡面的那隻瓷罐裡。”

“來人。”

紀棟立時吩咐道:“速去城南佔家將此物取來。”

因怕遲則生變,官差一路騎馬急趕,很快便將佔雲嬌口中之物連同那隻瓷罐一併取回了衙門。

“敢問這位差爺可見到我母親了?她現下可還好嗎?”佔雲嬌向那名捧著瓷罐的官差問道。

官差看了一眼紀棟。

紀棟微一頷首。

雖說公堂不上不宜談及同案情無關之事,然律法之外尚有人情在。

官差便答道:“令堂看起來身體尚可,另有一名婦人婆子照料在側。”

佔雲嬌放下了心之餘,不禁有些意外。

有婆子在照料她母親?

會是……許明意的安排嗎?

——她記得那晚在城外林中,許明意曾說過在查明她母親與此事有牽扯之前,自會命人照料基本起居。

當時她是不信的。

當然,現在她也不信!

方才那只是下意識中做出的猜測罷了,稍一細想,便知許明意根本不可能如此好心——先前無冤無仇都可以對她們母女見死不救的人,又怎麼會在險些被她害了之後,當真差人去照料她母親?

一定是兄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