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待在這一段時間棲身所在,也是那一朵蓮花生長的山洞裡,面對石壁盤坐下來,沉默不言,不再出來,只是思考,佛門有三不渡,無緣者不渡,無願者不渡,無信者不渡。

自己強求去渡,是否只是罪業自得?是違背了佛的教導。

是否應該斷盡凡心煩惱,不再拘泥於因果,以金剛心,斷三千煩惱絲。

他這樣思考的時候,有種明悟感,若是自己走這一條道路的話,一定可以走出來,必然可以藉助先前鎮壓地脈濁氣的功德,成功成就清淨果位。

藏空性心,無心相心,非心心,不取六塵萬法,無可摧毀。

甚至於可以更進一步,得證菩薩果位,得大清淨自在。

但是那樣豈不是在逃離,在背棄眾生?既見眾生苦,如何忍心離去?兩難之法沉鬱在心,而僧人覺得自己越是思考,越是無法尋找到道路,無法掙扎開來,過去所做的事情,似乎正在論證自業自得的道理,把自己束縛住。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甌甕當中,打破即可出,卻又不願打破。

斬斷因果,立刻便得到自在。

但既見眾生苦,又何忍背棄眾生?

時間一日日過去,只是轉眼幾日,僧人便即消瘦,雙目當中神光不在,脊背彎曲,面壁而坐,再過幾日,已經隱隱聽到了有諸多雜音和雜念,是在內心升起,一開始是在相互爭辯。旋即一方聲音越發地低微,一方則如雷震,誦讀佛經,唸誦佛門三不渡之理,日日不息,一刻不絕。

僧人叩問內心,欲要堅持自我,卻似乎有金剛怒目呵斥,有三千揭諦,諸多羅漢夜叉怒聲連連,問他可是要背棄我佛教導?!又有飛天菩薩手託淨瓶,面容柔軟溫和,言道還執迷不悟,放下執念,即可立地成佛,得享大清淨自在果。

僧人只覺得那種身陷甌甕的感覺越發清晰,身軀彎起,一日那金剛,揭諦,羅漢,菩薩聲音越發地緊密,皆是心音,他卻仍舊不願意捨棄渡生之念,覺得困頓之感清晰,深陷於甌甕,不得解脫,有些喘不過氣,只覺得周天遍地到處都是那聲音,幾乎分不清是心魔還是真。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道:“老師!老師!”

僧人恍惚了下,睜開眼,看到古鰲所化憨厚青年滿臉焦急,青年見他睜開眼來,鬆了口氣,道:“老師你終於醒了,你在這裡這麼久了,趕快出來吧。”

僧人張了張口,嗓音沙啞,道:“……出來?誰,出來……”

憨厚青年微怔,道:“老師,你出來啊。”

僧人張了張口,呢喃自語:“我,出來……”

他似有所悟,又似乎毫無所悟,困頓於此不知多少時間,口中自語我出來三個字,本來暗淡的眸子微微亮起,腦海中出現當日詢問太公的話——

我如同陷身於甌甕,不破甌甕,不得出來。

太公可有辦法讓我出來?

不破甌甕,不得出來。

太公可有……讓我出來……

不破,如何得出……

僧人垂了垂眼睛,開口,似乎叩問內心,似乎詢問天地,緩聲道:“甌甕,甌甕在哪裡……”前面的憨厚青年見到老師終於開口,鬆了口氣,然後下意識道:“什麼甌甕?老師……”

“這兒沒有甌甕,只有你啊。”

“沒有甌甕,只有我。”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