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那些年閉門不出在會客廳中等候的人,究竟又是誰?

鸞墨仍舊不算明白。

所以她緩緩鬆開了握緊的右掌,緩緩將那枚硃紅色的髮簪重新放回了自己腰間的漆色布囊裡。

然後,重新從腰間布囊裡取出一小瓶金創藥,再蹲下身來,小心地為鸞真塗抹在了他腰腹的劍傷之上。

眼見此景,鸞真吃痛地皺了皺眼角,卻也已無力喊疼,只能微微睜眼,再垂眉輕哼了口氣,讓自己倚靠著樹樁坐得更舒服了些。

也就……這樣了罷。

這三十年來,他與姐姐鸞墨相依為命,顛簸流離,見透了這所謂奇門那放不到日光下的一面,吃盡了塵世間的各種酸苦,嚐盡了這江湖裡的各種毒辣。鸞真的內心更是在這三十年間,從一開始對媽媽.逼他殺人的憎恨,到經歷過奇門血戰後的理解,再到見過月光下殘酷晦暗後的感激。

他,已不是第一次掙扎在如此的垂死邊緣了……

他也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握刀的用法,習慣了奇門的步法,習慣了那只有‘生死’的對決,也習慣了自己的姐姐向來都會在及時趕到自己身旁,救下快要嚥了氣的自己。

她總是這樣。

鸞真微微抬起眉梢,瞧向身前墨髮的她,瞧向她耳旁的墨髮因為汗水而稍稍黏在了白皙的臉頰之上。

想來,想讓她真的不管自己,只顧殺人的話,也是多半不可能的了。

鸞真眯了眯眼,輕輕地哼了一聲。

就見他嘴角微微抽搐,也不知是單純在笑,還是因為那旁門左道的妖家金創膏實在太疼,又叫他快忍不住要大吼一聲了。

但鸞真沒有大吼。

但忽有秋風一陣。

稍緩,稍急,不似自然風起,而是自人之步履而生。

“誰?!”

就聽厲聲鶯言一句,鸞墨霎時注意到了這陣秋風,立即抬手抄起了地上鸞真的漆刀,回首一道銳利眸光瞪去。

便見樹葉婆娑,便見光影斑駁。

便見山林陰影間,有兩道人影緩緩站定。

那是兩名男人,兩名身穿寬厚戎服的男人。

一個正當壯年,一個則稍顯遲暮。

壯年的,個子稍高,站得筆直,右手裡杵著一柄足有人高的帶鞘直刃長刀——鸞真識得這刀。在北邊的軍武國,這種刀應是被喚做陌刀,是為斬馬而生的長刀……雖說在銳弩普及之後,這種長刀便更多是出現在了朝堂儀衛的身上了——但不管怎麼說,能揮舞其這種長刀的人物,想來是有兩把刷子的。

遲暮的,個子稍矮,後背微駝,臂懷裡抱著一個裝飾頗為考究的四方木盒,而這木盒乍看之下,大約是隻有長刀不到一半的大小,也無前者那般有十足魄力。

但遊歷過江湖的鸞真曉得,這看似不過華麗了些、多半隻是富家翁玩具的四方木盒,要遠遠比那蒼勁外露的陌刀要珍貴太多。

因為,這木盒,是【神機盒】。

是相傳能千變萬化、能將天地神通盡收其中的公輸家奇門。

而這兩位來者的身份,便也就不言而喻了。

手執長刀的壯漢,名喚方文忠,是老者的侍衛。

而這抱著木盒的老者,名喚公輸盤。

是公輸家家主。

且在軍武國奇門江湖的‘誅龍府’裡,排行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