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得知了鍾離燕靈眼開啟的訊息後,整個西域奇門必然會趨之若鷺,勢要將這對靈眼奪到自己的手裡他們或是想要讓自身的奇門境界倚靠著靈眼來一躍萬丈,或是想將之拱手獻給大家族、來獲得數十年的繁榮富貴……而據殷少所說,蘭亭的鐘離家只是一個排不上名號的奇門小家,沒有三聖更無七雄,就連司馬先德這般有一技之長的奇門英傑也是一個都沒。這雙靈眼落在他們手裡,只怕是比一紙‘殺頭令’要更為可怕的飛來橫禍,而非是什麼意外之喜。

所以,若是不想讓自家的寶貝閨女落入這些兩眼奇光的豺狼之手,那這鐘離家的家主,自然也就只有兩個選擇了

一,北上去軍武國,找到軍武國主,尋求庇護;

二,南下去雍華國,找到雍華天子,尋求庇護。

只不過,五年前,軍武國以八卦將為首、發兵六十萬南下,雍華國則以國相帝羽、上將軍龍抗為首,發兵三十萬迎戰前者。兩國最後在黷武城決戰,死傷數十萬,以雍華國險勝告終。而在此役中,軍武國的奇門江湖,那些隸屬軍武‘誅龍府’的玄師們十去七八,竟是朝夕間便讓北方的奇門江湖失去了火力——只怕這會兒,若是西域奇門要硬著頭髮往軍武發兵,後者還真不一定能抵擋得住。

便是如此一來,只剩下了雍華國這一個選擇了。

所以,那日夜裡,要往滿燕院走去的王滿修才會在萍水郡城的街道上,遠遠眺見了雨中的她。

“小生一會兒回去,就讓殷少給你、給鍾離家磕上十個頭。”

王滿修輕吸一息,瞧了眼身畔的青禾劍,衝她正色道“若是他不肯,我就用這劍去好好修理他一頓。”

音落,就見她以酒壺掩唇,‘咯咯’地輕笑了數聲,很是好聽。

“沒事的,白先生,沒關係的。”

她輕聲莞爾,望著那漣漪不斷的湖面,說道“殷少公子和上善姑娘這兩日,已是向我道過謙了……”

她喃喃著,微微笑。

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

因為他們已經道過歉了。

他們已經為,殺死扈叔、殺死哥哥們,道過歉了。

道過謙了……

王滿修抬眉望著她。

夕陽潑灑在她的側臉上,美得很恬靜,看不出一絲一分的怨恨。

她是在說服她自己。

為一件本該連磕十個頭都不能原諒的事情,說服她自己。

或許是為了不讓他為難,也或許是為了不讓她自己為難。

她在說服她自己,悄悄地、一遍遍、於這夕陽之下。

王滿修沒有再說話。

他回過身,望著倒映著天邊晚霞的湖面,重新拿起那壺美酒,閉目仰首飲上一口,卻已是品不到舌尖甘甜,只剩喉口若火燒,久久不息。

“先生,您說……”

她的聲音如溪水般潺潺流入了他的耳畔。

“如果……如果我沒有這對靈眼的話,會不會……”

她悄悄地垂下了眉梢。

也不知,是他沒有聽清,還是她沒有說完。

只是在那‘會不會’之後,確實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