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小二的白秀才本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但在見到掌櫃放下水桶,抽出一張座椅,面對面地坐在賬臺前時,頓時心虛地收斂了笑意。

掌櫃將雙臂隨意地搭在桌上,合上了那微微泛黃的賬本,眯起眼,直視著他的雙瞳,聲音輕淡:“昨晚,又與他們賭錢了?”

白秀才心中一慌,馬上想矢口否認。

雖說在這泱泱雍華國中,可沒有禁止博 彩取樂亦或是盈利的明文規定,也不私下禁止。無論是街邊的那些小賭攤還是那些雕樑畫棟的大賭坊,只要肯按時向當地衙門交稅的話,便是保你開的生意興隆。某種意義上,這倒也符合雍華國的奢靡國風——畢竟,這世上還有啥事是比一擲千金更豪情的呢?

不過,在這作為萍水郡頭號招牌的虹鯉館中,衙門說了不算,掌櫃說了算。

而掌櫃,很不巧,不大喜歡。聽那大舌頭的說書先生說,掌櫃與先帝一起周遊江湖的時候,就是因為在一家賭坊裡行俠仗義而被錦衣衛給逮住的。雖說那錦衣衛可能已經跟了他們倆人很久了,但那賭坊的老闆,似乎早就知曉了錦衣要來的訊息,卻沒有提醒他們。不過畢竟是身為聖上鷹犬的錦衣衛,這事吧,也賴不得只是老百姓一個的賭坊老闆——但掌櫃與賭博的樑子,就是這樣結下了。

雖說掌櫃不會蠻橫到明言不許玩那葉子戲啥的……但夥計們的工錢可都是從她手上發來的。若是被扣了兩三錢銀子,可找誰說理去啊?

白秀才嚥了咽口水,看著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終是沒敢撒謊。

“是、是的。”

掌櫃微揚嘴角:“輸了贏了?”

“沒、沒輸沒贏……我就是玩玩。”

“哦?”她側過臉,看著他心虛的神色,玩味道:“是真的沒輸沒贏,還是因為把銀子都花在那‘滿燕院’,手頭沒閒錢了?”

白秀才沉默了。

見其不語,掌櫃撲哧一笑,輕輕搖頭,從腰間的錢囊中取出了幾枚閃亮亮的碎銀,放在了那賬本之上。

他頓覺疑惑:“掌櫃的,您這是……”

“馬上入秋了,過兩天店裡會放天假,你去添些衣裳吧。”她淡笑著眯起眼,瞥了眼他身上那件已經不知是真白,還是被洗衣服時搓掉色的白色長衫,“你身上這單件,也該換換了。”

白秀才愣了下,連忙道謝。

她微微歪頭,只是一笑了之。

掌櫃站起身,將椅子放回原位,輕輕拂了下衣裙,“我要去叫小鯉起床了,一會兒若是跑堂他們起來了,記得替我好好數落他們幾聲。”

“哎,好嘞。”

白秀才點頭應聲。在目送著掌櫃走上樓梯後,他才拾起那幾枚碎銀,揣到很是乾癟的錢囊之中。

不曾想到,掌櫃前腳剛走,後院大門那,就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四個腦袋。

這四個腦袋有大有小、有長有短,少有相同——除了那一模一樣的黑眼圈外。

白秀才心中又是一慌,情不自禁地緊握住了腰間錢囊。

還好,那四人只是真的碰巧而已。

見掌櫃的上了樓梯,他們便一個接一個地走入店內,衝著白秀才打起了哈欠——本是要說‘早’的,但剛開口,就成了一個渾圓的哈欠了。

白秀才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衝四人道了‘早安’。然後側過臉,看向左跑堂:“跑堂,你昨晚最後有多少入了荷包?”

左跑堂打了個哈欠,得意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一旁的大後廚似有不服地撓了撓頭,“他奶奶的,你咋老是賭運這麼好。連抽三副牌都是九,出老千了吧?”

“你你你!咋能質疑我人品!輸了就是輸了!要心服口服!”

“哎不,老子心不服口也不服!我就不信我還賭贏不了你了,今晚接著來!”

正巧走出廚房的小二嘴裡啃著饅頭,含糊道:“啊?今晚還來啊,你們四個真不睡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