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漫郎,”錢千鎰三杯酒下肚就開始沒大沒小起來:“那小宜寧進宮也有些時候了吧?你可有什麼打算沒有?萬一被別人瞧上了,你不是要矇頭在被子裡哭暈過去?”

鍾野苦笑不語,一提起衛宜寧他的心就像被泡在苦水裡頭,胸腔說不出的憋悶。

“你倒是說話呀,還拿不拿我當兄弟?”錢千鎰瞪起醉眼問鍾野。

“我能有什麼可說的?凡是進宮伴讀的女子,莫不被賜婚世家子,我空有個爵位,實則一文不名。”

“你若願意我便替你去跟皇上說,”錢千鎰一拍胸脯道:“用不著如此消沉低落。”

“我但凡不如此落魄淹蹇,必會親口向皇帝求取。”鍾野仰天長嘆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別的本事沒有罷了,讓自己的女人食不足衣不周可謂恥辱。偏偏我就是如此,沒的辱沒了人家,還是算了。”

鍾野雖然頂著國公的頭銜,但以來因為抗旨殺人被奪了二十年俸祿,二來他家本在隴西有封地,後來和突厥議和,尼堪投降大周卻被鍾野所殺,尼堪的族人不忿,為平息此時,便把鍾家在隴西的封地給了他們作為補償。

鍾家在京城的宅子是後賞賜的,因此他在京城只有住處而無封地。

他本人又無實職,也沒有立功,所以一無所進,就算偶有進項,他又揮金如土,難有積蓄,因此度日很是艱難。

“嗨,漫郎啊,你也真是生不逢時。”錢千鎰慨嘆道:“若早生二十年,恰逢對突厥作戰,憑你這一身的本事,何愁不能揚名?只是如今無仗可打,無地可收,便是天縱奇才也無處施展。”

鍾野聞言但笑不語。

“若你肯放低身段,也未必無人接濟你,”錢千鎰喝了口酒道:“想當初我也動過這念頭,不過你又同我講了齊景公的事,我便知道萬不可接濟你了。”

錢千鎰因為和鍾野走得近,見他實在困窘,也想要幫襯他些,畢竟端王府有的是錢。

但鍾野卻講了當年齊景公要賞賜廩丘給孔子作為食邑而孔子拒絕的事,因為大丈夫不苟取。

意在告訴錢千鎰,他無功不受祿。

錢千鎰見他如此更加敬重他,卻也因此不再動接濟他的念頭。

“漫郎,我以前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好,甚至還嘲笑過你沒本事,”錢千鎰喝得有些醉了,語氣有些含糊不清,但說的話卻振聾發聵:“可自從和你傾心相交後,我慢慢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為何你這樣的人得不到重用,那些白痴草包卻能身居高位,這個朝廷好像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錢千毅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鍾野毫無醉意,他深邃的眼眸透著清冷又孤絕的光,他比錢千鎰更早感覺到了這天下的病態。

從那些戍邊盡忠的老兵身上,從封家兄弟那樣人面獸心的官家子弟身上,從徐家等權勢熏天的外戚身上,甚至從吳六娘等市井小民的身上,鍾野早就察覺到了某種頹唐散敗的意味。

只是,他能做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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