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走了?”帳子裡的人問。

“回世子妃,走了。”小嫻輕聲回道。

帳子裡的人太息一聲,像雨後溼重的花瓣落地。

“我的日子不多了,他不答應是想讓我死不瞑目嗎?”

“世子妃……”小嫻低垂了頭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是為數不多知道錢千鎰並非表面上那麼荒唐的人之一,世子妃患了惡疾,逼著世子休棄自己。

但世子不肯,只說結髮之妻不下堂。

可世子妃卻覺得自己身患惡疾且無後,理應被休棄。如此世子才能續娶別的小姐,並誕下嫡子。

要知道雖然世子也有妾氏,但她們出身低微,就算生下了孩子也不是嫡子。

如果她能撫育又當別論,可她根本無法見人,又怎麼能教育孩子呢?

她不是沒想過一死了之,但錢千鎰為了防止她尋短見,甚至發下毒誓,若她自行了斷,他就終生絕不再娶。

又何況她也擔心,自己自盡會被人曲解,讓錢千鎰背上洗不清的罵名。

“世子妃,前日有從江州來的神醫,不如讓他……”小嫻欲言又止。

“沒用的,這種病連周昭臣都無能為力。”世子妃搖頭:“這病自古就是頑疾絕症,不會有例外的。”

小嫻不再說話,一次次的失望終會累積成絕望,世子妃如今病勢沉重,不想再折騰了。

“他之前常說韋家姑娘標緻,”太子妃喃喃道:“我死後,就讓他娶韋家的姑娘吧!記得把這院子封鎖,把我用過的東西都燒了。”

一片雲飄過來遮住了太陽,屋子裡的光線變得更加暗淡。

院子裡的芭蕉葉子被熱氣蒸騰得蜷縮著,像裹著一腔愁怨。

仲夏黃昏的庭院像個倦怠的病人,懨懨地沒精神,寂靜得令人窒息。

牆角的藤蘿緊緊攀附著木架,上面的花已經開敗了,一團一抹的老紅色枯萎在枝頭,再不見昔日的鮮豔。

錢千鎰的步履沉重,他已經儘可能讓自己沒心沒肺了,可每次從那院子出來還是忍不住低落。

妻子不見他,除非他答應休妻。

可他不想,穆霜卿得病已經很不幸,那麼美的人卻得了那麼醜惡的病,只能說老天不公。

穆霜卿得的是麻風病,這種病會讓患者變得醜陋無比,且到了後期還會肢體殘疾。

他最後一次見穆霜卿的面還是三年前,那時她的肌膚上已經生出了駭人的紅色斑點。

這種病不但會讓人變醜還會傳染,所以穆霜卿不許他再見自己。

世人都知道端王世子妃病了,但究竟什麼病並不清楚。

因為律法規定:麻風病者,即是絕症且易染他人,一旦有患者,或棄於深山無人之處,或施以火刑,不準貽害他人。

所以錢千鎰對外秘而不宣,怕的是穆霜卿被強制處罰。

他整日胡鬧,一來他向來以此面目示人,二來也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人以為他並非良人,穆霜卿身心憔悴,所以閉門不出。

“世子,咱們往哪裡去?”侍衛問。

錢千鎰才驚覺自己已經走到了府門口。

“去超勇公府吧!”錢千鎰抬頭看了看天:“這會兒不知道鍾野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