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朱梓秋趁老爺子熟睡,偷偷拿出印泥和一張紙讓老爺子按手印。

手印剛按好,老爺子就睜開了眼睛。

“啊!”朱梓秋驚呼一聲,跌坐在地毯上。

老爺子不緊不慢地半坐起身,一擰開關將床頭燈開啟。

“呵,”他冷哼一聲,伸出手,“拿來。”

朱梓秋瑟瑟發抖,腦海裡翻想了八百個理由,萬幸她拿的是一張白紙。

“拿來!”陸鳴怒聲大吼。

朱梓秋立刻將白紙遞過去,解釋的話也滾珠似的出來了,“我就是留個後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將來有事,我和瑤瑤也不至於被陸家趕出家門。”

“你現在什麼都不管,任由陸擎和白絮亭胡來,這對黑心的夫妻對付阿寧都不手軟,更何況是對我們母女了。你看你這身體,進出醫院都是家常便飯,我能不慌嗎?”

“白絮亭表面對我恭恭敬敬,其實心裡恨透了我,你現在還在呢,她就敢派人到老宅來軟禁我們,你要是……那我和瑤瑤豈不是像只螞蟻任由她捏死踩死?”

陸鳴罷罷手,“你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你一張嘴我就知道你想說什麼,”他拿著白紙質問,“跟我說說,想寫點什麼?”

朱梓秋見繞不過去,便兩眼一抹淚,開始哭,“我在郊區不是有兩棟別墅麼,我就想賣掉一棟,籌點錢,讓瑤瑤先去國外安家。那兩棟別墅是你送給我的,雖然是我一個人的名字,但是中介說房子是婚後購買,無論寫誰的名字都是夫妻共同財產,要賣就得夫妻雙方共同簽字。筆跡可以模仿,但是指紋就不能了……”

陸鳴重重嘆氣,“還不說實話?”

“……”朱梓秋又慌又鎮定,咬死了,“這就是實話啊。”

陸鳴閉了閉眼睛,深呼吸兩下,覺得胸口沒那麼悶了,才緩緩開口,“官司剛結束,她自己做的事,承受點非議怎麼了?我的女兒,這點風浪都承受不了?緩刑期間限制出鏡,就在家好好待著,出不去!”

“能出去,出去了不回來就是了。”

“呵,那你是想她一輩子不回來?你就打算你們娘倆出國定居了是吧?那一棟別墅的錢怎麼夠,你不如把兩棟都賣了,還有中心街兩個商場也賣了,把你所有財產折現,都帶上走,好不好?”

老爺子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反而讓朱梓秋心裡沒底,她摸不清老爺子的想法,心裡害怕,“老爺子,我……我也是病急亂投醫,你別說了……”

她拿過那張紙,“擦擦”兩下撕了,當著老爺子的面丟進了垃圾桶,“我不賣了,我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那你好好活著,我好好伺候你,行嗎?”

“不賣了?”

朱梓秋用力搖頭,“不賣了。”

“那睡覺了。”

“好,好,睡覺。”

朱梓秋扶著老爺子躺下,鬆了一大口氣。

但是這一次,老爺子也不想再糊弄過去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日子,只是自欺欺人。

隔天早上,阿姨進來打掃衛生,老爺子特意讓阿姨把垃圾桶裡的碎紙撿起來。

“是這幾張碎白紙嗎?”

老爺子一看,“還有一張,找找。”

阿姨仔細翻找,“沒有了,就這三張,很重要嗎?”

老爺子把碎紙仍舊丟進垃圾桶,搖搖頭,“不重要,丟了吧。”

“哦……”阿姨很不理解。

老爺子慢慢掀開被子,下了床,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窗前。

從這裡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紫藤花架下的鞦韆,陸擎小時候坐過,陸瑤和阿寧小時候,也坐過。

他的腦海裡始終記得一個清晰的畫面,瑤瑤三歲那年,和當時已經七歲的阿寧一起在庭院裡玩,瑤瑤推開坐在鞦韆上的阿寧,非要自己坐,結果手沒抓穩,從鞦韆上重重地摔了下來。

這一摔,不得了,門牙把嘴唇磕穿了,血流不止。

朱梓秋聽到哭聲跑出來,不問緣由就指責阿寧。

甚至,她還把阿寧抱到鞦韆上,趁阿寧沒來得及抓穩就用力地蕩,阿寧幾乎是飛撲出去的。

幸好落地的地方是軟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之後的好幾年,朱梓秋都會拿瑤瑤嘴唇上的傷疤說事,一直到瑤瑤大了,那道傷疤幾乎沒有了之後,她才消停。

這是很日常的一件小事,但時間過去越久,老爺子對這段的記憶反而越清晰。